江门开平民歌口述史资料搜集与整理研究

开平民歌被收录在广东省第五批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中，是岭南歌谣文化的重要组成，具有鲜明的岭南海洋文化、侨乡文化特质，是粤港澳大湾区典型的文化符号。随着时代的变迁，流行于广东省江门市的开平民歌的文化生态发生巨变。通过口述史方法挖掘代表性非遗传承人的“个人记忆”，去研究江门开平民歌“历史场域”及变迁路线、多维生态下的文本与曲调特点等因素，已成为新时代背景下保护与开发江门开平民歌、研究这种优秀传统文化的迫切需求。

口述史是一种研究历史的重要方法，是学者采用对口传者采用访谈、录音等方式，收集和整合口传者的口传记忆与口传材料，依靠带有口传者主观意识的材料对历史事件进行还原的历史。音乐界对这种科学方法论的运用并不陌生，音乐口述史作为口述史的一个学科方向分支，在对民族民间音乐的研究取得了十分显著的成绩。口述史研究方法的繁荣发展，为研究江门开平民歌这一传统的民间音乐提供了重要的新思路。通过梳理研究江门开平民歌的口述史资料，可促进学界对江门开平民歌的深入研究，为江门开平民歌在现代社会背景下的保护、传承、发展提供重要支持。

一、研究现状

目前，关于江门开平民歌的研究按研究内容可分为传承研究、艺术特征研究、发展历程研究、综述研究。江门开平民歌的资料大部分是由相关文艺工作者通过田野调查、民族志等方法收集及整合的，这些资料大都收录在开平市文化馆、文化广电旅游体育局中。

最有史料价值的开平民歌的集成文本，是从明朝时期开始编纂的《开平县志》，县志中卷三十八的艺文畧等章节对江门开平民歌的起源、发展历史等有较为详细记载；对开平民歌进行综述性研究的现代书籍资料有梁少锋主编的《开平民歌》等；在知网等学术网站中，与开平民歌相关的文献资料有6篇，主要针对开平民歌的艺术特征进行研究。

与江门开平民歌相关的口述史资料目前多通过田野调查法、文献法等方法进行搜集与整理，运用文化比较法进行搜集和整理的江门开平民歌口述史资料较为罕见。大部分口述者是江门开平本地人，导致江门开平民歌的现有的口述史资料更偏向于使用主位观点。

使用田野调查法、文献法等研究方法对江门开平民歌老艺人生命史及其谱系资料进行研究是十分有必要的。在20世纪后期，以张巨山、余铮等为主的老一辈江门开平民歌艺人，通过大量田野调查，走访了江门开平多个镇区，收录了大量相关资料。江门开平民歌的艺人进行田野调查时具有相当的灵活性，这些老艺人的调查场所遍布开平各个角落，而不是仅仅局限于某一个村落中。例如，在20世纪的江门开平民歌考察中，老一辈艺人在搜集童谣的过程中先后探访了开平赤坎镇、三埠镇、水口镇等多个镇区及下属的街道或村落，使用“多点田野”的方法，在以赤坎镇和三埠镇为主的个案基础上进行了一系列去伪与存真研究工作，留下了大量宝贵的开平民歌口述资料。江门开平民歌早期的口述史资料搜集及整合人员，多为学习演唱民歌时长较久的老一辈艺人，如江门开平民歌省级非物质文化传承人张巨山，自幼便跟随母亲学唱江门开平民歌，在中学时期便开始创作江门开平民歌。这些老艺人作为重要文化报道人，花费大量时间参与观察江门开平民歌。

二、非遗传承人口中的开平民歌

开平民歌的非遗传承人是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事实传承者，对开平民歌非遗传承人的音乐文化传授和继承状况进行研究，有助于挖掘开平民歌的社会背景、文化背景、传承情况、发展脉络等内容。

笔者在研究江门开平民歌时访谈的重点对象为江门开平民歌的市级非遗传承人梁淑苗老师。梁淑苗老师是江门开平民歌作者、表演者，“乡音徵羽”开平民歌演唱组组长，江门开平民歌第五代传承人张巨山的入室弟子，她创作的江门开平民歌作品在广东多地演出并获奖，为江门开平民歌的传承和改革起着积极的推动作用。

（一）开平民歌题材分类及特征

“无意不可表，无事不可唱”的开平民歌表演形式多样，经过500多年的发展，这种清唱体的江门开平民歌逐渐定格、流传，形成了形式多样、地方风味浓郁的劳动歌、仪式歌、生活歌等类型，包括卖鸡调、木鱼、夹房歌、禾楼歌、女嫁歌、哭丧歌等十多种歌种，用于借景抒情、托物言志、感叹世态、针砭时弊等，语言生动、曲调明快、形式多样、题材广泛，是开平人民言情达志，交流沟通的一种重要方式。

江门开平民歌若按歌曲的题材进行分类，可分为劳动歌、时政歌、仪式歌、情歌、生活歌、儿歌（童谣）等类型。

（二）开平民歌旋律分类及特征

从旋律形态来说，江门开平民歌包括卖鸡调、木鱼、夹房歌、禾楼歌、八仙腔、梅花调、女嫁歌、哭丧歌、童谣等十多个歌种。在形形色色的江门开平民歌类型当中，卖鸡调、童谣、禾楼歌等最为著名。江门开平民歌老艺人群体对开平民歌的调式调性特点皆持有相同看法，他们认为“从调式调性特点上看，江门开平民歌多为羽调式和徵调式，这也是江门开平民歌区别于其他地区民歌的重要特征之一”。除木鱼歌体裁外，大部分江门开平民歌“依词就腔”的特征十分明显。从引子特征上看，在江门开平民歌以口传心授为主的教学形式中，师父会在教学内容中强调江门开平民歌中引子的重要意义，许多开平民歌演唱者认为“江门开平民歌的各个分支歌种之间最大的区别之一就是在于开头的那一段旋律”。

江门开平民歌传承人梁淑苗在与笔者的对话中谈道：“江门开平民歌的类型多种多样，几乎每一个传承人都有擅长的江门开平民歌类型，就像我比较擅长木鱼、卖鸡调、禾楼歌、童谣的演唱，在非遗传承点的教学活动中，我所教授的民歌类型也是以上述类型为主。”“女嫁歌、哭丧歌等仪式歌由于内容晦涩，曲调幽暗，不太符合当下开平群众的审美，使得其渐渐消失，我的师父张巨山（江门开平民歌省级非遗传承人）对这类仪式歌有较为深入的研究。”江门开平民歌的歌词内容浅显易懂且富含生活哲理，旋律朗朗上口。江门开平民歌的卖鸡调分为“大卖鸡调”“小卖鸡调”两种。从调式调性上角度看，开平“大卖鸡调”属于羽调式民歌，在曲子的乐句结束部分大量采用拖腔，并最终落于羽音上。从唱腔角度上看，“大卖鸡调”具有十分鲜明的“依字就腔”的特点，除曲中乐句的结束部分外，乐句前半部分的演唱旋律主要根据歌词的字音发展而来。旋律风格优美绵长，唱词极为注重押韵，使得“大卖鸡调”更适用于抒情、叙事、讽刺、赞颂等题材内容。在“大卖鸡调”中，歌曲开头往往会使用一段几乎固定不变的引子。引子的内容来源于江门开平地区民间的道教喃呒祭祀仪式的祭词，内容多为“雄鸡啊雄鸡；灵鸡啊灵鸡”等与祭祀相关的词句。“小卖鸡调”是在“大卖鸡调”体裁上发展演变而来的一种曲种，“小卖鸡调”与“大卖鸡调”最显著的区别是“小卖鸡调”中的徵调式歌曲数目较多，旋律比“大卖鸡调”简短，唱腔中的拖音运用相比“大卖鸡调”有所减少，因此有着短小精悍、节奏欢快、易于传唱的特点。

相传禾楼歌的产生与粤西地区曾经盛行的一种名为“跳禾楼”的祭祀活动相关，禾楼歌是江门开平民歌中较有代表性的主要体裁之一，属于羽调式民歌。禾楼歌的音阶主要为羽、宫、商、角四个音组成，禾楼歌的曲子中徵音出现较少，徵音往往被用在旋律的过渡处理中。以七字成句、四句成歌的禾楼歌，多在第一句、第三句的末尾字采用仄声，第二、第四局末尾字采用平声，同时对押韵程度亦有一定要求。从唱腔角度上看，禾楼歌有着与卖鸡调相似的唱腔，有着与道士吟唱祭词相类似的唱腔风格，并且注重依字就腔与押韵。

（三）开平民歌内涵

开平民歌作为江门开平地区一种特有的地域性音乐文化，它所蕴涵的内涵广泛多样，该类内涵可分为时代性、群众性、互文性、地域性等多个方面。

1.时代性

江门开平民歌具有丰富的时代性。在抗日战争时期、改革开放等不同时代中，江门开平民歌口述史内容具有非常鲜明的时代特征。在抗日战争时期，国内就流传着一些批判日本帝国主义侵略者的歌谣。在抗日战争时期之后的20世纪50年代，以当时的开平文化馆干部关辉等老一辈艺人对江门开平民歌的唱腔、文本内容等进行了大量创新，当时的听众对以“快板木鱼”为主的新型江门开平民歌类型评价为“雄壮有力，气势磅礴，内容与时政息息相关”。在当下，江门开平民歌的创新依然在进行，近几年的江门开平民歌新作《全民行动齐创文》内容为号召市民积极参与“创文活动”，体现出了鲜明的时代特征。

2.群众性

江门开平民歌的口述史资料具有广泛的群众性，这些资料的来源不是集中在极个别江门开平民歌的老艺人或相关的机构中，而是广泛存在于江门开平地区的各个角落。江门民歌传承人张巨山在曾在采访中谈道，江门开平目前有50多个民间乐社，每个乐社皆有多名开平民歌歌手。直至今日，在江门开平地区的城区中依然存在大量老人聚集在一起演唱传统音乐的“文化角落”。江门开平民歌的早期传承方式主要为口传心授，由于歌词通俗易懂，旋律简短，江门开平民歌在江门开平地区具有浓厚的群众性基础，至今依然有许多开平地区的老人能随口唱出不止一种类型的江门开平民歌。

3.互文性

江门开平民歌的文本内容取材十分广泛，许多文本内容具有一定关联性。有关江门开平民歌的童谣体裁的相关口述史资料在文本中可以体现出浓厚的教育意义。各类如《天井仔》《禾雀仔等》富含教育意义的江门开平民歌童谣之间相互影响，使得该体裁的内容越发积极向上，对引导少年儿童的思想健康发展起着一定积极影响。

4.地域性

作为江门开平文化的重要体现，江门开平民歌，在音乐中体现出鲜明的地域文化。江门开平在明清曾隶属于广州府和肇庆府管辖，使得开平话在音调上与当下的广州话颇有几分相似，仅是音调较广州话稍低。开平话作为江门开平民歌的标准演唱用语，不仅包含了浓郁广府文化特征，更具有浓郁的开平语言气息，如在江门开平民歌童谣《天井仔》中用来表述蔬菜数目的具有俚语特征的量词发音为“aō”，语义对应“颗”；《禾雀仔》中表示年龄小的形容词用到了“嫩deīdeī”这个江门开平俚语。这些带有地域性色彩的俚语体现了江门开平民歌的独特地域性与当地人的审美。

三、结语

江门开平民歌是开平先民在长期的生产生活实践中创造、传唱、累积起来的优秀传统音乐文化品种。江门开平民歌的独特社会人文环境是江门开平民歌的发展基础。江门开平民歌具有显著的岭南文化特征以及地域文化性，体裁多样、题材广泛，其中的卖鸡调等体裁独具特色。江门开平民歌凝结了江门开平地区老百姓的集体记忆，各类与江门开平民歌相关的口述史资料承载着江门开平人的历史记忆、信仰文化、情感生活等。研究江门开平民歌的口述史资料，有助于促进外界了解江门开平民歌，亦有助于增强江门开平人的文化认同感，对增强文化自信具有积极作用。

（湖南科技大学齐白石艺术学院）

作者简介：梁以韬（1996—），男，广东江门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民族音乐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