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中“真实感”来源探究

作者: 曹鹏

余华是当代文坛不可或缺的一位作家,弃医从文,写了不少作品。长篇小说《活着》,是他创作历程中一部承上启下的作品,小说中既有如梦般的荒诞,又有现实中的真实。笔者认为正是《活着》中特有的“真实感”,才使其具有如此震撼人心的力量,引起无数读者对生命的思考。本文将探究《活着》的“真实感”来源,主要从叙述、情感、历史、现实四个不同的维度对小说进行探讨,以期揭示《活着》“真实感”产生的原因,同时解读小说中“真实感”的重要性。

小说《活着》自问世以来,备受读者青睐,先后被改编成电影、电视剧、话剧等多种艺术形式流传于世。且不论改编后的艺术作品与原著的相似度如何,仅以小说《活着》被改编的艺术种类的繁多来说,足以见得《活着》的与众不同。近年来,学者们也从不同的维度对其展开了探究与分析,提出了许多有价值的见解,比如探讨《活着》中的“死亡、苦难”的主题,分析《活着》中的叙述手法,研究作品《活着》中具有的“先锋性”意识等,这些研究也为加深大家对小说《活着》的理解作出了很大的贡献。余华曾说:“我觉得我所有的创作,都是在努力更加接近真实。”故笔者认为“真实感”才是使《活着》这部优秀作品蕴含着种种优秀品质的内在原因之一。“真实感”不会凭空产生,特别是对于一部文学作品来说,那这种“真实感”从何而来呢?本文就将以解决这个问题为导向,从不同的角度切入,层层分析这种“真实感”的来源。

一、叙述中的“真实感”

余华曾坦言,刚开始写《活着》的时候是以第三人称创作的,在难以为继时才转换为第一人称继续写作,没想到效果奇好,最终也是顺利地完成了作品。其实,小说的叙述视角从第三人称转变成第一人称,不仅拉近了叙述者与读者之间距离,还使小说《活着》具有了自传形式的特征,从而间接增强了小说的“真实感”。

《活着》运用第一人称的叙述视角,借用当事人福贵的口来讲述亲身的经历,拉近了书中人物与读者的距离,既奠定了故事“真实感”的基调,也能让读者深刻体会到福贵本人的真切感受,而且这种来自人物自己诉说自身感受的细致与真实是第三人称无法比拟的。在文中有一段描写有庆死了之后福贵心理活动的话:“我看着那条弯曲着通向城里的小路,听不到我儿子赤脚跑来的声音,月光照在路上,像是洒满了盐。”不需要多余的旁白与侧面描写,仅用一句精简的话语就能完完全全让读者感受到一位父亲的失子之痛。这种来自人物第一人称视角的主观感受所表现出来的细致与真实,效果是不言而喻的。

第一人称的叙述视角所带来的自传形式的“真实感”还引起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首先,由于小说的内容变得与自传体相似,所以福贵在讲述自己人生中的种种遭遇时是以当事人的身份来叙述的,这就让故事的可信度变得更高,故事的内容变得更加翔实,读者也能更加轻松地产生情感上的共鸣。其次,作者余华始终处于零度叙述的立场,借用福贵这一人物沉静客观地叙述福贵一家的惨痛境遇。允许他使用这种叙述手法的条件之一,便是《活着》具有与自传体相似的形式。正是得益于自传体这种形式,余华才可以让福贵平静、从容地描述自己苦难的一生,并且没有破坏人物的形象与小说的内在意义,反而使小说《活着》具有一种“平平淡淡,从从容容才是真”的“真实感”,透露着哀而不伤、安于天命的宿命意识。假如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来描写福贵的人生,还沿用零度叙述这种方式,容易使得《活着》的内容与风格与显得格格不入,更重要的是会让整个故事变得不太合乎常理,失去其应有的“真实感”,进而影响作品的品质。

余华选择第一人称的叙述视角对小说《活着》进行叙事,既在阅读体验上拉近了叙述者与读者之间的距离,又在表现形式上获得了传记体形式,从两个方面间接地加强了故事的“真实感”。有了“真实感”作为基础,故事的情节推进就会更加合理与通畅,人物塑造也会愈加生动与形象,原本冷漠的文字也变得充满了温情。

二、情感中的“真实感”

作为一位优秀的作家,余华在叙述福贵的一生时,并没有无的放矢,而是着重描写福贵与其他人物之间的情感部分,并且可以分为亲情、爱情和友情这三大方面。

作者对“亲情”这一方面着墨颇多,这也是《活着》感人至深的主要原因之一。例如,福贵与乖巧懂事的凤霞之间的父女之情,家珍与凤霞之间相依为命的母女之情,福贵与有庆之间无言的父子之情,凤霞与有庆之间互相帮助的姐弟之情,还有后来福贵与苦根之间的祖孙之情等,《活着》将种种血浓于水的亲情描述的十分美好。情感越美好就越会让读者很自然地产生联想——假如没有亲人的一一离去,也许福贵就会拥有一个和谐与完整的家庭。作者余华也正是充分利用了读者对福贵原本会拥有一个美好家庭的阅读期待,加重了小说的悲剧色彩。也就是说,作者将“亲情”这一情感写得越美好,读者的情感落差就会越大,情感落差越大所造成的情感中的“真实感”也就会越强烈。

《活着》中对“爱情”的叙事方面,主要叙述了福贵与家珍和凤霞与二喜两对夫妻之间的爱情,而且爱情中的“爱”被淡化了,更多的变成了亲情中的“亲”。这种类似亲情的爱情总结成一个词,那就是陪伴。小说中虽然并没有描写两对夫妻之间的爱情如何轰轰烈烈,但这种普普通通、平平淡淡的爱情给人的力量并不亚于那种花前月下、海誓山盟的爱情,甚至由于这种普通的爱情更具有普遍性,读者能够对那份失去爱人之后的沉重感感同身受。

再说到《活着》中的“友情”,小说中对“友情”的描写比较少,较为重要是福贵与春生之间的战友情。福贵和春生都是被抓才当的兵,两人建立了深厚的友情。可世事难料,后来福贵的儿子有庆为了给县长女人输血活生生被医生抽血抽死了,而县长正是春生,当福贵得知这件事之后,其与春生之间的友情也趋向破裂。对于小说《活着》来说,如果将春生这个人物删掉,无论从情节上还是人物塑造上,好像并不会对《活着》产生很大的影响,但作者余华却拿了较大的篇幅来叙述福贵与春生之间的这段友情。这是为什么呢?其实春生这个看似可有可无的人物在《活着》中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第一,春生这个人物起了一个穿针引线的作用,他将福贵人生中较为重要的两段经历连接起来,使得小说内容之间的联系更加紧密。第二,《活着》对福贵与春生之间的友情的描写,使小说的情感体系更加立体,也使得福贵这个人物形象更加丰满与真实。

《活着》中写了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经历的情感,包括亲情、友情和爱情。也许正是由于《活着》中存在这些丰富而又具有普遍性的情感,才使得每一位读者都自然而然地产生一种强烈的代入感。虽然每个人的人生都不相同,但所要经历的情感都极为相似。作者余华便利用人类情感共通的特性描述福贵的一生,以此达到某种共鸣,稍有不同的是福贵的一生充斥着悲剧。《活着》作为一部悲剧意义的小说,通过对人类相似相通的情感的书写,试图唤起读者精神世界的共鸣,获得小说中情感的“真实感”,从而引起读者对人生苦难的思考。

三、历史中的“真实感”

对于一篇优秀的小说来说,对历史的尊重是小说创作的基础。小说只有在符合历史背景的前提下进行叙事才能获得“真实感”,才能真正地打动人。

《活着》既然是一部具有跨历史时期性质的小说,就必定会打上历史的烙印。《活着》中所讲述的福贵的一生其实也是与真实历史紧密联系的一生,在大的时代背景下,福贵经历了多次社会变革。虽然小说中对于这些社会变革没有在宏观上进行直接的叙述,但作者余华以微观的平民视角将这些特殊的历史时期与主人公福贵的人生历程进行了精心的融合,使得《活着》的历史“厚重感”和“真实感”更加强烈。《活着》里的福贵成为一些极具代表性的历史事件的亲历者,作者巧妙地利用福贵的视角展现了时代的张力,有力地表现了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的哲学命题。《活着》中对这些典型历史事件的描写,让小说极具时代感的同时,也能让故事更加贴近真实。

四、现实中的“真实感”

在小说创作的领域,“现实”应该有两种解释,第一种解释是真实生活中的现实,第二种解释是小说中的现实。余华在《活着》中的序言中写道:“长期以来,我的作品都是源于和现实的那一层紧张关系。”这句话中的“现实”应该是第一种解释,即真实生活中的现实。小说《活着》中的现实并没有完全不受真实生活中的现实的控制,而是体现出了许多来自真实生活的“真实感”,这在《活着》中对人物死亡的安排上就能够感知出来。高尔基有个恰当的比喻:“作者创造的艺术真实,就像蜜蜂采蜜一样,蜜蜂从一切花儿上都采来一点儿东西,可是它所采来的是最需要的东西。”《活着》中各个人物的死亡安排看似离谱,实则深层次的饱含着作者对真实生活中现实的感悟,比如家珍的死是失去信念的死,“凤霞、有庆都死在我的前头,我心也定了,用不着在为他们操心……”,这是家珍在弥留之际留下的话,从中便可领悟到她对生命的最后释怀。龙二和春生的死是社会环境导致的被迫死亡,个人的命运在时代的滚滚洪流中还是显得过于卑微。《活着》中更多的是意外死亡,如有庆因为献血过多而失去了性命,凤霞生苦根时难产去世,二喜工作的时候不幸被石板给压死,苦根因吃多了豆子被撑死等。无论是失去信念的死亡,被迫的死亡,还是意外的死亡,其实都来源于真实生活中的现实,只不过小说将这些苦难都集中在了福贵一个人身上,为小说增添了一些传奇的色彩。真实生活中的现实本来就是各种各样的人会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离开人世,死亡本身就是最大的现实。这样写不仅不会让小说变得虚假,反而会让小说中的现实更具“真实感”。

五、结语

余华在《活着》中,以叙述为外形、情感为内核、历史为架构、现实为血肉,构建了一套完整的“真实感”输出体系,所以小说《活着》才会处处都隐含着一种来自真实的力量,这种力量能令每个阅读它的人都感到无比地动容。“文学不是空中楼阁”这句话是余华多年写作经验的总结,文学不能靠凭空捏造,它必须有属于自己的依托,这些依托可能是历史或生活,也可能只是作者自己的感悟或一些想象。无论这些依存是什么,至少都证明文学并不是无依之地,而且这些依存都有可能成为文学作品中“真实感”的来源,并能不断地产生新的文学。

(鲁东大学)

作者简介:曹鹏(1998—),男,江西九江人,硕士研究生在读,研究方向为汉语言文学、国际中文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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