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公路电影的交通影像与空间建构
作者: 陈芳近年来,随着我国道路交通的不断建设发展,以不同交通工具为载体的中国公路片不胜枚举。而在过去,人们对于国产公路电影的解读多倾向于本土特色与叙事策略,从而导致研究视角过于单一,缺乏创新性。鉴于此,本文在明晰交通类别的基础上,首先将交通影像作为一种研究国产公路电影的视角,并结合空间在公路电影中的呈现,浅析国产公路电影如何对其特定地域空间与影片主题进行表达;其次,以影片《旅程》《撞死了一只羊》和《落叶归根》为例,探寻不同年龄段的人物对不同交通工具的使用,体现出不同的经济地位与相同的“在路上”的状态。
一、交通影像的含义及空间性的体现
随着社会的现代化发展,交通作为重要的移动载体,逐渐成为城乡运行的重要条件。在方式上,交通分为陆运、空运、海运。在工具上,交通则以汽车、火车、飞机、轮船等承载实现人的位移及其信息传输。公路电影的定义是以交通工具为途径,在道路行进过程中体现人物身心双重旅程的电影。因此,交通在公路电影中是不可忽视的意象,二者是相辅相成、不可分离的关系。本文将从交通影像的视角出发,探析国产公路电影中交通作为载体与意象的多重意义。
“每条街道都有着人们的直觉来发挥作用”,无论是选择陆路或水路,前行或滞留,人们通过一系列动机来实现从“这里”到“那里”的移动。在此过程中,包括交通工具在内的交通系统既构成了交通环境,又作为主人公实现空间流动的前提条件。在不同的空间之中,主人公与交通的互动共同体现出影片人物个人的社会地位、经济状况与境遇心情。
(一)交通影像:一种研究国产公路电影的视角
交通愈发成为城乡不断向前运行的条件,其有建构和连接不同空间的作用,以交通影像为视角对国产公路片进行探究,能在一定程度上弥补现今人们对于国产公路电影的解读视角较为单一的不足。
在国产公路电影中,公路、河运既能跨越区隔,连接地理空间,也能够通过交通方式的曲折与平坦程度,来体现特定历史时期交通发展状况好坏和贯通与否,以此表明主人公的心理状态与人生道路的缩影。因此,影片对不同交通方式的选择,能够从侧面映衬出人物与环境各自及整体的状态。
同时,交通也通过其不同的工具属性,凭借一种“在路上”的带有寻觅、探索、沟通的象征符号,在叙事背景中具有体现社会情态或人物处境的意义。本文借由交通影像作为研究国产公路电影的视角,浅析如何通过其特性建构起地域空间,借以表达影片的独特意涵。笔者选取了三个具有典型性的国产公路电影——《旅程》《落叶归根》《撞死了一只羊》,即将以不同地域特色、人物年龄与社会经济状况为区分的公路电影作为分析对象与样本,重点阐释交通影像在特定空间形成的空间感。
(二)空间性:打破封闭空间与体现外部社会
20世纪末,随着空间批评文化与“空间转向”理论的兴起,空间逐渐成为认识世界的重要工具。学者詹明信认为后现代的文化是“空间化的文化”。公路电影中的空间也是社会关系与生活现实的容器。
具体到影片《旅程》中,两个主人公居住在中原地区小县城里,处于闭塞空间的家庭是凄凉且不完整的。与此相对应的是同样破碎的家庭关系,陈思绪的家人因他连续落榜四年且无心学习而失望透顶,郭萍则长期与并不理解她的母亲和总是毒打她的哥哥生活。“家”是未成年阶段的青春主体在未独立进入成人世界的过渡环境,当它不再具有安全、温暖、保护感的属性时,便是二人出走,逃离此地的时刻,此时需要借助交通工具去打破封闭空间的束缚。
在交通影像上,陆路是他们走出深山的主要交通方式,成本最低、符合其学生身份的自行车成为他们的交通工具贯穿全片。为了体现二人路途的颠簸困难,他们的交通工具也在影片中多次切换——在速度最慢的公路骑行中,自行车多次出现故障,致使二人不得不步行;由于经济拮据,他们坐不起轮船,只好逃票乘坐火车,在乘务员发现后其被赶下车厢;无处过夜的他们在经得允许后睡在荒废的船只里,却在第二天又因船主不同意被赶走。影片中交通意象的使用,能够实现主人公从“家—武汉—家”的空间流动,同时体现在不同地点与区域内无法融入社会的种种碰壁。
二、影像表达:不同年龄状态的奔波与流动
笔者选取了《旅程》《撞死了一只羊》和《落叶归根》作为解读范本。首先在特性上,三部电影的人物设定分别聚焦于不同的年龄段,以青年、中年、老年为主要人物,对比呈现出在路上奔波时的困难与经济地位。其次在共性上,三部电影呈现出“在路上”的状态,借交通工具达成“地理空间”的流动,不断切换体现主人公逐渐显露的“心理空间”。
(一)《旅程》:青年人的追寻之旅
当主人公摆脱“封闭空间”,走向带有公共空间属性的公路交通时,影像的呈现则随之转变为以交通工具为载体,人物保持“在路上”的状态,形成流动性的叙事空间。
电影《旅程》中的两位高中生尝试以“铁运”“水运”“公路”的交通形式启程。影片伊始,陈思绪与女友郭萍便在深夜驻留在火车站里,计划着前往目的地的行程。无论是启程前算错目的地的实际交通距离,还是在废弃旧船上暂住而被船主赶走等,均体现“交通”作为场景空间的工具,具有影响主人公心理空间的作用。
其次,作为青少年的陈思绪二人,逃离了应当身处的“校园空间”,前往不属于自身的“成人空间”。在这样明确的“越级”之下,二人完成公路旅程的困难程度随之加深。正如影片中郭萍询问“为什么他们会这样(欺骗我)”,而后得到的回答是“你怎么那么幼稚,人都是这样”。此时,处于权力者地位的成人与处于被规训者地位的青少年形成了不对等关系,从而导致旅程挫败,重新返回原始的家庭空间。
在公路片中,交通工具的意象体现同样具有空间设计、塑造人物身份的作用。在交通工具的选择上,自行车是两人“在路上”的载体。首先,比起大型交通工具,其价格廉价、行动便捷的特点更符合他们的学生身份。其次,人使用交通工具的过程同样能体现影像中人与交通、与社会之间的联系。由于他们经济的匮乏与简单的计划,无法利用公路、水路等交通形式来达成愿望,所经受的重重困难与打击俨然体现作为青年边缘群体的他们与社会的脱节关系。
(二)《撞死了一只羊》:中年人的救赎之路
聚焦于西北文化意蕴感浓烈的藏区,在地理位置上便道明了影片主要的叙事空间,以“公路”为交通形式,黄沙荒漠的景观则是一个蛮荒、原始的空间。交通工具卡车往往作为视觉符号,与一望无际的公路成对出现,是青壮年与无人区公路的互动介质,达成交通影像呈现出藏地意象的呼应。
司机金巴在行进途中撞死了一只羊——在藏域的文化场域内,任何形式的杀生都是严重的罪过,因此他带着一丝焦虑与忏悔踏上了“公路之旅”,去实现他心理空间的愿望。无人区的卡车里,司机金巴与杀手金巴坐在一起,当司机金巴得知对方姓名的由来同样是因为活佛时,司机金巴的心理空间受到杀手金巴的影响,致使他不得不继续在公路上前行,去找寻能够实现自我认同与救赎的意象——诸如杀戮与爱情。亲情则是杀手金巴走入无人区,跟随公路一同向前延伸的原动力。杀死杀父仇人是他这二十年来保持“空间流动”的动机,当他找到仇人玛扎,看到玛扎和年幼的儿子时,他的内心因不想成为下一个杀父者而挣扎,最终放弃复仇。
卡车作为交通运输工具,能够实现主人公远距离的空间流动,在偏僻的西部公路行驶时,颇具威胁、危险、与冲撞感的意味,也体现了金巴粗犷、朝气的中年生命力,两人的自我救赎之路便以此为载体,在公路上消除了焦虑,为观众呈现了藏地空间的公路影像。
(三)《落叶归根》:老年人的归乡之行
《落叶归根》主角是五十多岁的退休农民工老赵,“农民工”是体现城市化进程中的典型符号化身份,其以漂泊不定的状态为城市建设付出了劳动力。影片以黑色幽默的公路片类型呈现农民工老人不被“城市空间”接纳,又无法回归“乡村空间”的夹缝感。
公路上以交通工具的频频更换来呈现归乡过程的不断受阻,不同的交通影像也将漫长的公路行程划分为多个具体的空间:在路上遇到好心的拖拉机司机载老赵一程,为整段公路之行增添温暖;喊丧的队伍在公路上缓慢行进,使他有机会进入“住宅空间”,挣到哭丧的报酬,并得到假死老人的帮助;卡车司机与老赵形成的“车内空间”具有隐私性,因此司机向老赵袒露自己充满遗憾的恋情;心灰意冷的老赵有自杀的念头,却碰巧被养蜂人一家相救,并了解到他们为亲情避世的孤独“心理空间”;破旧但整洁的“梦乡美发厅”是发廊小妹离家数里的“庇护空间”,同是东北老乡的二人在此处瞬间破冰,结下了亲情之缘;老赵与捡破烂供儿子念书的中年妇人同因经济告急,在非法卖血的“灰色空间”相识,互相之间的倾诉与共情让彼此相互扶持,并暗生情愫,在作为“庇护空间”的救济站里度过了一段幸福且温情的时光。
现代交通工具对公路片的故事情节与空间归置起到重要的推动作用。时刻保持“在路上”状态的主人公,对交通工具的不同选择也预示着人物不同的命运转折点,以此形成对人物的内心空间的外显。
三、结语
正如热奈特所言:“一个真正的艺术品,它所蕴含的意味、意义与哲学,都将在最终结构的完整性中获得说明。”近年来,随着我国道路交通的不断建设与中国公路片的不断发展,“交通”在公路电影中的意向性体现愈加明显。本文基于交通影像,对国产公路影片《旅程》《撞死了一只羊》《落叶归根》的交通影像、地域文化、画面语言等进行解读,得出了国产电影中交通的方式与工具均能体现地域空间文化和角色身份情感的结论。笔者希望通过对以上国产公路片的探究,可以为拓展我国公路片的解读提供另一种方向。
(长安大学)
作者简介:陈芳(1999—),女,陕西西安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艺术(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