勃拉姆斯《第四交响曲》第一乐章音乐分析

《第四交响曲》是勃拉姆斯所创作的最后一部交响曲，该作品既有古典主义严谨方正的结构，又有浪漫主义丰富华丽的创作技法。本文从第一乐章入手，通过分析音程细胞在全曲的结构力体现，以及曲式结构和配器技法的运用，探索其创作风格特征。

勃拉姆斯《第四交响曲》创作于1884—1885年间，由四个乐章组成。其第一乐章黯淡、悲伤的情绪奠定了全曲的发展基础，该乐章继承了古典交响曲第一乐章的“快板奏鸣曲式”模式。从作品中的结构原则、调性的合理布局、主题发展的逻辑性、复调思维及宏伟的气势等，都能明显看出巴赫、贝多芬对他的影响。

《第四交响曲》具有高度概括的主题材料，接下来笔者将从音乐主题材料、结构、配器布局等方面进行具体分析。

一、音程细胞的结构力功能

笔者试从主题材料微观着手，进而简化出音高细胞，以说明该作品是以某种音程为特定音程，统贯全曲，并在每个结构部位都起到重要的作用，由此突出作品的结构，这种音程称为音程细胞。

（一）原始音程细胞

对主部主题材料进行微观分析，得出这部作品的主要音程细胞为三度。

将主题（1—19）抽象简化，第一乐句a（1—8）以三度音程为主要的音程细胞，其中隐伏了一个小二度，如图1所示。

第二乐句b（8—19）的音乐材料由第一乐句发展而来，是主要三度音程细胞衍生而出的次要音程细胞——二度和四度，如图2所示。

通过对主部材料简化分析，得出三度为构建全篇的主要音程细胞，二度、四度为次要音程细胞。

（二）音程细胞在各部分中的具体体现

音程细胞在主部确立后，具有了统领音乐材料的作用，接下来的各部分开始以原始音程细胞为主进行演化和再生。

1.呈示部

（1）连接部：音乐进入连接部，仍以三度音程细胞为主，次要音程细胞二度、四度伴随发展。根据织体和材料的变化，可将连接部（19—53）分为四个部分。

首先，主要音程细胞。从材料上看，前两部分（19—27）、（27—33）是主部主题的变化再现。第三阶段（33—45）的旋律声部仍以三度音程细胞继续发展，但开头节奏缩减，由主部中的带延音线的二分音符缩减为附点四分音符。

连接部向副部的过渡（45—53）为第四部分，以三度音程细胞为发展的动力，最终停在属音上，进入副部。

其次，次要音程细胞。次要音程细胞在连接部的中景和背景中主要以级进，即二度音程细胞为主，如图3所示。

八分音符分解和弦式的伴奏织体本质依然为三度音程细胞。连接部的木管声部层纵向上仍由三度音程构成，而从横向上沿用了主部的外声部反向半音化进行——即以二度音程细胞为主。

在连接部的尾部（42小节），看似为四、五度跳进，但产生隐伏声部进行，上下声部仍为二度关系，如图4所示。

（2）副部（53—106）：副部根据材料及织体大致划分为副部Ⅰ和副部Ⅱ。副部的开头由木管组齐奏以四分音符的三连音节奏、三度音程细胞发展而来。主题性相对明显，在副部里起引入作用，运用了新材料，标明一个新段落的开始。

副部Ⅰ的旋律主要运用次要音程细胞——二度与四度相结合，但三度音程细胞在此处仍有体现——伴奏声部用四分音符下行或折线型、断奏构成短句式呼应的复调化旋律。

副部Ⅱ的材料看似是由次要音程细胞二度构成，但在重要节拍位置上仍强调的是三度。此部分最明显的特征是对节奏的运用，主部的附点、延音线及副部的三连音节奏在此处都有体现。

（3）结束部（107—136）：结束部的开头沿用主部的织体八分音符的分解和弦引出，延续三度音程的控制力，而材料以副部引子材料，外向声部反向半音化进行，体现了二度音程细胞控制力。结束部最后一部分作为向展开部的连接，仍以三度音程细胞为主。

2.展开部

展开部同样使用音程细胞发展变化出旋律，主题材料与呈示部保持了统一。

（1）引入部分（144—153）：由主部主题的重复开始，前八小节完全重复主部，在重复之后，运用主部b乐句材料经过和声上变化进入中心展开，与古典时期奏鸣曲式展开部发展材料手法相一致。

（2）中心展开（152—246）：根据材料上的变化可分为三个部分。

中心展开Ⅰ（152—184）：以主部b乐句材料为主，结合连接部材料的变化进行发展，构成中心展开的主要部分。旋律线条整体呈波浪形，强调四度音程跳进，但三度音程细胞隐伏其中。

中心展开Ⅰ中景乐器伴奏层也体现出音程细胞结构力的控制力——材料双音二度下行级进，再次重复时改变旋律方向，由二度变为七度跳进，旋律呈折线形，即利用了次要二度音程细胞；双音纵向上由三度音程细胞构成。在中心展开Ⅰ的末尾处，主部b乐句的旋律弱化，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原本次要声部对位时使用的双音材料，为向中心展开Ⅱ发展做铺垫。

中心展开Ⅱ（184—219）：主要运用结束部材料和织体——主部材料与副部的结合。先由副部引子材料作为中心展开Ⅰ的衔接，配器上发生变化，由呈示部中木管组变化为弦乐组各乐器模仿展开。到188小节出现结束部开头材料，但由结束部的次要二度音程细胞变化为主要的三度音程细胞，节奏上无变化。

而后的部分沿用结束部中分解和弦织体继续发展，在212小节出现副部引子材料的变形，四分音符三连音下行断奏“阶梯式”的旋律，这组旋律强调的是下行小三度与每个音之间的级进（二度）的音程关系。此材料一直沿用至中心展开Ⅲ的第一乐句结束。

中心展开Ⅲ（219—246）：运用主部材料，219—226小节变化的是主部a乐句的节奏，由原“抑扬格”节奏模式改为对位声部在弱拍弱位的节奏，仍为三度音程细胞。

227—246小节则运用主部b乐句材料，节奏无变化，音色变化。这个部分可以看作主部材料的再次展开，也可视为假再现。直到再现部，真正重复主部。

3.再现部与尾声材料特点

再现部中主部a乐句节奏拉长，b乐句完全重复；连接部第一部分完全重复，在第二部分末尾处发生变化，省略了呈示部连接部中的第三部分，直接进入连接；副部调性回归，材料无变化；结束部的整体材料无变化，在末尾处有扩充，扩充的材料依然是四分音符三连音三音组以音程细胞为发展动力。

在此乐章中，再现部仍与古典时期奏鸣曲式保持一致，调性上回归主调，但不同于以往贝多芬等人的小调开始、大调结束，勃拉姆斯使用了小调收束全曲，更加确定了全曲悲情、孤寂的基调。再现部除调性回归外，音乐材料的变化再现主要体现在节奏因素上。此曲目尾声庞大，几乎完整地变化重复主部，再用副部Ⅰ中次要音程细胞发展旋律，最后以结束部八分音符波浪式分解和弦材料进行衔接至结尾处“属-主”调肯定，在辉煌的气氛中收束全曲。

二、《第四交响曲》第一乐章曲式结构分析

勃拉姆斯《第四交响曲》第一乐章是古典时期传统奏鸣曲式的沿袭。主部与副部主题在呈示部中进行陈述并形成对比，在展开部中经过了数次展开，并于再现部实现了高度调性服从。在这部作品中，主部主题多次再现——连接部、结束部、展开部均以主调引入。作曲家对音程细胞进行加工再利用，更加强了音程细胞对整部作品的控制作用和整个曲式结构的统一性。

本文从材料划分，遵循了三部性再现原则——主部材料—副部材料—主部材料，体现了勃拉姆斯浪漫主义时期的古典精神。而勃拉姆斯在该作品中省略了属准备，通过改变音程，改变节拍节奏特征，变换调性和声，对材料进行裁剪、增加外音等技法得以实现整个作品的统一性结构。坚定地继承了古典主义时期的音乐传统，坚守自身对音乐的理解与信仰，细致展示了通过音程细胞发展出一部庄严而伟大的举世杰作。

三、配器布局

在乐队配器上，勃拉姆斯的《第四交响曲》采用双管编制的中型乐队，乐器均为常规乐器。在塞缪尔·阿德勒的《配器法教程》中用三个专有名词来代表合奏中的材料分配，分别为前景、中景和背景。笔者将用此概念将呈示部与展开部具体配器布局罗列出来，详见表1。

呈示部将连接部作为前景乐器音响效果的“分水岭”——在此之前，由小提琴担任主要前景乐器，各乐器组低音乐器多为和声支撑；在连接部之后，随着节奏变化，以小提琴为主导，音色变化为木管组齐奏的引子，除小提琴外，其他前景乐器的应用为副部的长线条旋律增加隐含性音色对比变化，避免了音响上的单调感，增加乐队层次，形成轻度对比；结束部由小号、圆号及木管乐器演奏的“号角式”的旋律贯穿始终，在此处首次出现全奏，而全奏常出现主要段落间的转接点或乐曲首尾或高潮处，使音色更加丰满。与此同时，定音鼓第一次滚奏烘托氛围，在高涨热烈的旋律中渐渐沉静下来，过渡至展开部。

展开部运用复调化写作手法，多为短句式呼应、模仿复调等，因而各组乐器在展开部中都得到了充分运用。尤在中心展开Ⅲ中，各乐器依次演奏主部b乐句材料，既有同质性音响元素的转接，又有异质性音响元素的转接。在此处，织体写法与总体力度并无太大变化，但是音色配置和音区上的差异却相当明显，更加强化了主题。

勃拉姆斯的交响曲创作既在浪漫主义音乐潮流中保留了独特的古典韵味，又在继承古典传统的同时体现出浪漫主义精神，体现出勃拉姆斯在交响乐创作上严谨独特的风格，使勃拉姆斯成为浪漫主义时期独树一帜的作曲家。《第四交响曲》无论是从创作技法和形式构思，还是音乐内容和精神内涵来看，都是具有高度凝练的哲理性巨作，对此后20世纪的交响乐创作提供了宝贵的经验。

（哈尔滨音乐学院）

作者简介：李明道（2000—），女，黑龙江肇东人，硕士研究生在读，研究方向为作曲与作曲技术理论、曲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