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停在缝隙里(组诗)

作者: 罗利民

漆器

细致的刀尖滚过你的身体,那些暗含的品格

如今躲藏在哪里?紫檀的胎底轻轻说:

我痛。久远的香气阵阵袭来,这是梨花的木质

你的一缕秀发就在盒内,漆黑

怎样锲入朱红中,才能如此高贵和无痕

一场大雪如期来临

抛光之美,谁的手在轻轻打磨那些

斑斓的纹饰上幽怨的眼神,谁一夜白头

一尊金质漆器在宫廷的神龛里说:

哦。我是凡胎肉身

渡口

其实离它两三里远的地方

有一座桥。人们还是喜欢从这里过河

习惯从船上颠簸着上上下下

先是摇橹的那种,后来有了机动的

为拍一部二十世纪四十年代的电影

把渡口打扮了一回,那是四十年前的事了

那天,河面漂着大大小小的帆

这些船,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找来的

后来,离它东边两三里远的地方

又建了一座桥。我特意从西边的桥上

绕到渡口。系缆绳的石柱还在

只是船已不见了影踪

青蛙

水陆两栖的幻影,玻璃瓶中

一群小蝌蚪,在遥想远处丛生的水草

冬眠的睡梦里,你是否能想起

在水中和昆虫们一起度过的时光

谁把玻璃瓶倾倒,在岸上

谁表面乖戾,谁在水中内心狂野

在水稻的下面假寐,在荷叶的上面思考

不知道来年你还能飞多远,跳多高

昙花

总是等你不来,前世的约定

你在谁家的花园里舒展着腰身

今晚屋檐上是星空,我在窗下看见你

你说:我把幽香交给你

你的娇美如今躲藏在哪里

褪去浅紫的外衣,我知道生命中

总有些部分是触摸不得的,纯白的凄艳里

我看见,你颤抖的叶和蕊

带雨的回眸中,问你:

何时重逢?你轻轻低下了头,要我把花园

建筑在星空,亲亲

我不要你的来生,只想在今晚

能握住你的手

两只喜鹊

一只正横穿马路

另一只在另一条路上

不是灰喜鹊

是经常能见到的黑白相间的那种

灰喜鹊

是不是去了南方不回来了

是不愿意回来了

还是回不来了

这两只飞行姿势相似

但节奏和往常有很大的不同

其中一只嘴里衔着一根枯枝

飞行的速度慢了很多

几乎贴着路面

是不是又要筑巢了

山水之间

这是一群来自平原的人

没见过这么高的山

没听过如此响的水

从挂满藤蔓的树荫里穿行

身边飞过的蝴蝶也真实起来

山的最凹处

是一潭接着一潭的积水

在这一潭积水里洗洗脚

在那一潭积水里捡几块花色的石头

带回去放在一张寂静的书桌上

广场独奏者

他闭着眼

在唇上用两只手扶住一个

名字叫埙的乐器

一群人从他身边走过

有几个回头看看

很少的几个停了下来

更多的人没有回头

继续向前走

一会儿就消失了

他闭着眼,轻轻晃动着头

和扶在唇上的双手

浙西北的墙

和皖南的墙不同

皖南的墙远远地看都是白色的

这里的墙

要么是砖的

要么是泥的

砖的颜色因为时光的奔跑

一律变得五彩缤纷起来

这里的墙

剥不出钢筋来

是加了糯米那种

裸露出来的细碎瓦片和石子

斑斑驳驳的(瓦片和石子

有很浓的人工的痕迹

是用了力气的那种)

那些奔跑的时光都停在

缝隙里

一棵大柳树

柳树的西边

是一段笔直笔直的省道

有两三公里长

柳树的东边

是一口井,井的东边是一拉溜的民居

那年,柳树西边两三百里远的地方

发了大水。那年,一拉溜救灾的车队

在一天凌晨朝西边开去

一个安静的夜晚

一辆军车撞倒了那棵柳树

后来才知道,是兵哥哥太疲劳了

修表

时间是不是有个光鲜的外壳

在藏物的盒子里

这块表

一呆就是二十几年

只因为一个零件的毁坏

整个世界都不能动弹和呼吸

那些停止的时间,未遇到修表匠

独眼放大镜之前

是什么状态下流逝的

换了一个零件和外壳

时间是不是有了崭新味道

是不是今后的每一天

都将在嘀嘀嗒嗒中溜走

把修好的表卡在校准仪上

修表匠说:明天来取

换下的表壳你现在可以拿走

【作者简介】罗利民,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诗歌报》《安徽文学》《诗歌月刊》《诗选刊》《台港文学选刊》《延河》《红豆》《绿风》《青年博览》《广西文学》等刊物。部分诗歌入选多种选本和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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