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性的深度倦怠和欲望景观
作者: 洪昌戴冰的《甲虫赤裸》复现了卡夫卡式的现代城市无聊气氛下的日常化书写。作品的中年男性视角显得冗长而沉闷,宛若在粗糙的琴弦上演奏流行乐曲。不紧不慢的写作节奏和现实主义风格让它凸显出了在地化的现实景观以及背后的寓言性质。
可以说,《甲虫赤裸》是韩炳哲当代哲学文本的一个有效参照:我们如何在可视的生存景别中体会着倦怠社会中的深度无聊。“他”作为无名的生存个体,或者是“他们”的中年男性群体步入漫长而无趣的中年境地,在和城市人群交际中浇筑的无畏感和无谓感。这种暗光下的吃喝拉撒的日常书写让我们难以描绘具体的人物画像,而仅仅是呈现出一团如甲虫般爬行的肥胖、劳累的肉体群像。
作品在“他”身体书写上的文学表征是体毛的脱落,这是“一个漫长而揪心的过程”,在现实之间无意识地等待自我消耗的历程即等于体毛的脱落过程,我们不需要在意也不能在意这种过程的历时性痛苦,而只能静静地消耗于其中。“他”从医生口中确信了自己的“健康”,其实也默许了生存焦虑。当老爸老妈死去多年后,直面于下一个死亡路口的“他”已经患上了痛苦恐惧症。韩炳哲说:“生命完全僵化为生存,生命越像生存,人们就越畏死。“痛苦恐惧症”的尽头是“死亡恐惧症”。在表面镇定的假面下,“他”痛苦地凝视着面前一潭生活死水,“他”的健康与亚健康状态交织在一起,构成了淡定而畏死的二重生活。
《甲虫赤裸》最典型的特征就是男性书写。作品中有两个生活的片段:他站在路口,一个女出租车司机问他要不要打车,他拒绝后,她啐了他一顿;他去吃晚饭,老板嫌麻烦想占他便宜,结果他威慑了老板一番后飘然而去。“他”操着典型中年男性的做派,一无所有但仍然保持着中年人的自傲,用斑秃的头顶和不屑的眼神告诉别人自己什么都不在乎。此外,从作者到拟作者,“他”都折射出了人到中年的男性欲望。作者以油腻的男性笔调来书写,将偷情过程写得隐秘而刺激,“每次和潘庆莲亲热,他都会把潘庆莲为他挑选的那副床单一样的粗格子窗帘拉得严严实实”这一富含力比多的书写以及男人游荡于城市布景的行止早已暴露了“他”厌倦苦海又游戏于其中的感觉。荷尔蒙让男性的中年欲望还没有走到终点。作者复现了中国最古老而经典的偷情故事,塑造了当代的潘庆莲来和“他”这个老男人发生关系。似乎男性失去了一切之后,仍然保留着这股野性的原欲,仍然选择女性作为安慰剂。
《甲虫赤裸》没有那么明显的表现主义的超现实感,而是利用现实给予读者最痛苦的共感,以中年心态写出最无聊而又最真实的故事。“你是不是有什么病?她问他,我住在一个没老公的夫家,又带着一个脑子有毛病的儿子,有什么病,你得说,可不能再害我啊?”我们讲不清,我与潘庆莲到底是利用还是合作的关系,就像一个瓮里挨在一起的两只甲虫,这一对一塌糊涂但同病相怜的男女赤裸而亚健康的身体、破碎的家庭和余下的欲望继续玩弄着余下的苟且。他选择在梦中将仅剩的鼻毛交给了潘庆莲,将对女人的欲望作为“我”生活最后的期待和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