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灵人杰顺阳川（外一篇）

从淅川中部的板桥川到最东南的顺阳川，丹江要流经一个叫“小三峡”的地方。这里两山夹峙，悬崖壁立，林木葱郁，怪石峥嵘。近四十里长的峡谷，十步不重景，百步两重天，虽无长江三峡之雄伟险峻，却有玲珑幽深的秀美。清咸丰九年秋，时任淅川厅同知的诗人徐光弟在游览了“小三峡”以后，对这里的自然风光赞赏有加，吟出“河身如带势环弯，一线中流两岸山”的美妙诗句。

出了“小三峡”，突然间天宽地阔，被淅川人津津乐道的“四十五里顺阳川”展现在眼前。

顺阳川北、西、南三面环山，东边是连绵的浅山丘陵，川内地势平坦，无一起伏，阡陌纵横，人烟稠密。丹江从她南边一个叫党子口的隘口冲出，告别淅川，进入湖北，又前行三十多里汇入汉江，结束了她放荡不羁、高歌猛进、豪情满满的全部行程。

顺阳川一马平川，地势较低。遇到丹江和汉江同时暴发大洪水的时候，受汉江洪水的顶托，丹江水位急剧升高，顺阳川中的大部分耕地就被洪水淹没。待洪水退去，被淹的土地上就留下厚厚的一层淤泥。因此，这里的耕地十分肥沃。有人说，在顺阳的田地里行走，下脚不敢用力，稍不留心就会踩出油来。

顺阳川的耕地面积只占淅川全县耕地面积的八分之一不到，而粮食产量却占全县的一半，所以就有了“桥半县”的美称。这里的“桥”是指顺阳川的首府李官桥。

李官桥自古以来就是闻名河南、湖北、陕西的重镇。西汉时在这里设置顺阳县，晋时改为顺阳郡，明、清时期常有重兵驻守。镇内有五大街，四小街，商业店铺数百家，仅粮行、山货行就有二十多家，中西药店十五家，其他什么酒坊、油坊、醋坊、染坊，什么饭店、茶馆、酒肆、客栈，什么唱戏、说唱、杂耍等等各行各业应有尽有。1930年前后，李官桥已有电话设施，兼营电报业务。就是在艰难的抗日战争时期，这里仍有烟厂七家，卷烟远销西安、武汉乃至上海等地。

在顺阳川的最上部，也就是出了“小三峡”首先看到的那个地方有一处较大的集镇叫埠口，集镇旁有一大片墓区，自古以来就被称为范氏九冢。据《淅川厅志》记载及20世纪50年代末考古证实，这个墓区九座大墓及一百多座小墓埋葬的正是南北朝时期著名的唯物主义思想家、政治家、文学家范晔及其上下许多辈人。

顺阳川历史文化底蕴的厚重还远不止体现在以上方面，l978年楚国贵族墓葬群的发现和发掘，以及其展现的重大成果轰动了中国整个考古界。那一年，丹江流域发生了十分严重的干旱，丹江口水库水位严重下降，几座被黄土覆盖了二千五百多年的古墓及随葬品暴露在地表。考古专家们在对其做抢救性发掘时，这些见多识广的专家像是突然闯进了考古天堂，兴奋得目瞪口呆。这是一个春秋中晚期的楚国贵族墓群，位于临近丹江老河道的仓房乡下寺沟村，占地十万平方米，共发掘古墓25座，其中贵族墓9座，车马坑5座，出土随葬品6098件，其中国家一级文物4件，当中的龙耳方壶现收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云纹铜禁作为镇院之宝收藏于河南博物院。值得一提的是，根据2号墓出土的平底鼎上的铭文，专家们判断墓主是楚共王和楚康王时期的令尹子庚，也就是那位野心膨胀到要“问鼎中原”的楚庄王的孙子。这些实物和随后在楚贵族墓群不远处又发掘的和尚岭、徐家岭楚墓群一起，对研究楚都丹阳、楚国历史文化的发展、楚国与周边诸国的关系、楚国的礼乐制度以及古文字书法等都有极重要的参考价值，徐家岭楚墓群1992年被评为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之一。

有个成语叫“如数家珍”，说的是对自己家中所藏珍宝历历数来十分清楚。我这个人比较暮糊（河南南阳地区方言，意为平日遇事不经心，懵懵懂懂，稀里糊涂），作为淅川的儿女，我实在数不清楚我们家的珍宝究竟有多少。除了上面说的，像滔河的龙山岗古遗存、盛湾的下王岗古遗存、老城的双河镇古遗址和上集的沟湾古遗址在中国的考古史上都占有一席之地。这种认知和感受在我每次经过丹江口水库的时候，尤其是见到顺阳川那烟波浩渺的水面时就格外强烈。它让我为做一个淅川人骄傲和自豪，让我更清楚我的这么点聪明才智是从哪里来的，就在这一库清水的下面，就在淅川那三道肥美的、富含诗意的、闪烁着灿烂文明光辉的山川中。

淅川，你是鸟儿的天堂

淅川县位于河南的最西南，豫鄂陕三省的结合部，境内的多数地方都处在秦巴山两条余脉的环抱中，丹江自西北向东南纵贯淅川二百多里，形成了三处肥美的冲积平原。站在丹江岸上向两边望去，平川台地、丘陵浅山、崇山峻岭从江边依次扩展到遥远的天际。境内江河纵横，溪水流泉遍布，沼泽湿地延绵，是诸多涉禽、游禽难得的栖息地。平川台地、丘陵浅山及其谷地中，稻麦菽稷四季不绝，村镇农舍疏密有致，高大乔木和低矮灌木绕村环廓，小河淙淙，小溪潺潺，是飞禽、鸣禽、猛禽、走禽的理想家园。目前已知的全球9条主要的候鸟迁徙路线，其中经过我国境内的有三条，淅川恰好处于中亚候鸟的迁徙带上。这里适宜的气候和丰饶的丹江冲积平原为迁徙候鸟提供了良好的栖息环境，成为候鸟迁徙的重要“驿站”。

独特的气候和优越的生物地理环境为鸟儿们提供了良好的栖息和繁衍场所，这在我国同纬度的区域内是极少有的。在这一广大地区，无论是鸟儿的种类之多还是种群之众，淅川都是无与伦比的，她是名副其实的鸟儿天堂。

大雁春到北方秋到南方是一个尽人皆知的常识。可是一些南飞的大雁到了淅川就不再前行，它们到家了。小的时候，每年入冬以后，我最期盼的就是看到一队队雁阵从头顶飞过。它们排着整齐的“人”字或是“一”字，从遥远的北方飞来，又执着地向南方飞去，这一路也不知越过了多少高山大河，忍受了多少艰难困苦，这种坚韧不拔、一往无前的精神让我深深地敬佩和感动。

紧靠我们村东南的山坡上分散地种着几大片冬小麦，经常有雁群在那里采食麦苗。有一年下了一场大雪，我和几个小伙伴趁着黄昏，悄悄地溜到山坡下，想近距离地看看大雁那可爱的模样。我们匍匐在雪地上，借着苍茫的暮色小心地向着雁群爬行。朔风中大雁们一个挨着一个，把脑袋深深地埋在翅膀下面，好像睡得很安稳香甜。让我们无奈的是在雁群四周，总有几只不睡觉，高高地仰着头四下瞭望。我们屏住气，尽可能地压低身子，就在距雁群不到百来米时，还是被发现了，只听得那些“哨兵”几声响亮的惊叫，雁群在瞬间都抬起头，扇动双翅向前快速奔跑，惊恐地鸣叫着飞走了。

云雀，一个富含诗意的名字，不论什么时候提起它，总会给人以十分美好的遐想。前几天我在一些资料上看到，说云雀分布于我国黑龙江、内蒙古、新疆和河北北部地区。照这个说法，淅川距离它们都在千里以外，是不可能有云雀了。实际情况恰恰相反。在淅川，每年的四五六月，云雀可是活跃得很。在广阔的丹江河滩和江岸上那一望无际的麦田里，常常看到一只又一只身着褐色条纹的小鸟像箭一样骤然垂直射向天空，到了大约六七十米的高度，它突然来了个“急刹车”停了下来，像是站在一个无形的支架上，以极快的频次扇动双翅，浮翔在天空，然后便放开柔美又嘹亮的歌喉，载歌载舞，尽情地展示着高超的歌舞才华，让匆匆的行人也不能不停下脚步愉悦地仰望欣赏。待一曲唱完，稍停片刻，它先是缓缓地往下飞，在毫无征兆中忽然像坠石一样迅速从高空跌落下来，在你还在为它的安危捏着一把汗时，它早已在草丛或是麦稞下连飞带跳地跑远了。

云雀的别名又叫百灵，它的歌声柔和多变，确实很动听，可是在我的印象里，歌声最美妙的应该是黄鹂。黄鹂能连贯地、悠扬婉转地发出四个、五个，甚至多达六个音，有时还会在稍稍停顿一下后，再接着来一声长长的“哦哦哦……”，这在鸟的世界里实在很罕见。我一直认为那个形容歌声曲折优美的词“婉转”就是专为黄鹂量身定制的。黄鹂和云雀还有一个地方表现得完全不一样，云雀爱在空中毫无遮掩地展示自己的歌喉舞姿，可黄鹂歌唱的时候却偏偏要隐藏在有浓密绿叶遮挡的高大的树冠中，总是让人只闻其声，难谋其面。黄鹂那美丽的身姿和那黄中泛绿的羽色特别悦目，尤其是眼周边那条细细伸向枕部的黑色条纹，让你看一眼就会联想到戏剧中青衣和花旦们那迷人的眼部化妆，并再也不会忘记。在读高三时我们教室前有一排高大的杨树，春末夏初时节，树冠里常常传来黄鹂那撩人心弦的歌声。下课铃声响过，我和同学们冲出教室，在浓密的绿叶中仔细地循声寻找，希望能够看一眼这个精灵那摄人魂魄的倩影。我实在钦佩中国古代的诗词名家对黄鹂生活习性敏锐的观察和完美的表达。像杜甫的“隔叶黄鹂空好音”“自在娇莺恰恰啼”，韦应物的“上有黄鹂深树鸣”，还有金昌绪的“打起黄莺儿，莫教枝上啼”等等，不仅准确地反映和烘托出诗人及诗中人的心境和要抒发的情感，也生动、准确地表现出了黄鹂的生活习性特点。

还有一种鸟，学名叫黑卷尾，我们老家叫它铁喳林儿，也叫吃杯茶。我查了几处资料都说它主要分布在东南亚、印度次大陆、澳大利亚和非洲，还说我们中国只是在云南能看到它的身影。这种说法就完全不靠谱了。在南阳，不光淅川，其他各县在小麦成熟前后都能看到它那忙碌的身影。三夏大忙时节，黎明时分，它那响亮悦耳、不肯停歇的“吃杯茶”的叫声呼唤人们快快起床，抢收抢种，每天都是准时准点，从不懈怠。它的巢穴不大，内径只是比小碗口大一些，成鸟待在巢里的时候，末端有明显分岔的长尾巴就几乎全露在外边。整个巢的筑建工艺之高超让人叹为观止。也不知是谁给它提供了圆规类器具，使得巢穴里里外外都圆得几乎无可挑剔。它们用纤细的小草根茎、人和动物的毛发，一层又一层地把窝编织得既美观又结实，最后再铺垫上禽类柔软的羽毛，这样不管是在里面产卵还是以后小宝宝们嬉闹睡眠一定十分舒服。也是百密一疏啊，它们只考虑到了防范会爬树的动物而把窝建在伸得很远的细枝杈上，没想到一旦遇到狂风，里面的卵或是幼鸟就很容易被甩出窝外。看到甩碎了的鸟蛋倒没什么，但是看到那被甩出来坠亡的只有稀疏绒毛的可怜幼鸟，我和我的小伙伴们都会很难过。

真要是想看五彩纷呈的鸟儿们的欢乐舞台还得到淅川的丹江去，特别要记得去看老县城西关外那片广阔的丹江湿地。那是一个六里宽、足有三十里长的河滩。一丛丛芭茅、芦苇，一片片灌木和矮矮的柳林被纵横交错的河汊水网分割得像迷宫一样。河水清澈，连水底的沙粒和很善于伪装的鱼也清晰可见。没有了急流浪花，小鱼小虾们也忘掉了四伏的危险，若无其事地东瞧瞧，西逛逛。这么优美的进餐环境，这么丰盛的美味佳馔，让那些最喜爱小鱼、小虾、小蛙、小泥鳅的涉禽游禽怎能不争先恐后地前来光顾？星期六星期天我在往返家和学校路过这里的时候，眼总是不够使，脚步也迈不动，忘情地观看这赏心悦目的画面，欣赏丰富多彩的节目表演。鸳鸯、鹭鸶、白鹤、天鹅、江鸥、黑鹳、野鸭、翠鸟……太多太多了，还有更多的我也叫不出名字，更数不完有多少群落。这些“俊男靓女”有的成群结队，有的两两成双，有的独来独往；或掠水飞翔，或潜水捕食，或引吭高歌，或啾啾私语，直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甚至还会天真地想，要是能加入其中该是多么开心啊。

还有一种鸟我们那里都叫它长脖子老等，后来才知道它的学名叫苍鹭。见到它时，它大多都是站在水中，枕部两条黑色冠羽像两条辫子一样下垂着，肩羽也比较长，很像是美女的披肩发。我盯了它许久，它一动不动地就站在水中，似乎是沉沉睡着了。凝望间，只见它闪电般一头扎入水中，正惊异时，它忽地跃出水面，叼着一条银亮的猎物，得意地飞到用餐处享受美味去了。

在学校和家之间的路途中要过一条叫肖河的小河，肖河东岸有一棵两人也合抱不住的大树，树冠差不多有一亩地大。每到傍晚，数不清楚有多少白鹭、灰鹭、苍鹭来这里栖息。整个树冠一片白，粗壮的树枝被压得低垂了下来，不停地上下左右晃动。也不知是为了争巢还是饱食了一天美食而欢呼舞蹈，只见其中的一些鹭鸟不停地上下翻飞鸣叫，整棵大树及周围天地成了它们欢乐的歌坛舞台。

早在1997年，为保护丹江口水库的生态环境及其生物多样性，淅川县人民政府成立了丹江口水库湿地县级自然保护区，自觉地肩负起守护好这一片碧水蓝天的责任。2007年，经国务院批准在淅川境内建立河南丹江湿地国家级自然保护区。这么多年来，淅川的生态环境有了显著改善，生物多样性得到良好维护和发展。2022年5月，保护区首次发现20多只国家二级重点保护鸟类栗喉蜂虎，它被称为中国最美丽的鸟儿之一。这次发现刷新了河南鸟类的新纪录，也是栗喉蜂虎目前已知全球纬度最北的繁殖地。真是双喜临门，就在首次发现栗喉蜂虎的第二个月，保护区又首次发现了国家二级保护鸟类红翅绿鸠，再次刷新了河南鸟类新记录。这两种鸟儿的首次发现，证明了丹江湿地生态环境的日趋向好，使部分南方鸟类已向北方扩散至河南境内，对鸟类种群分布和迁徙有重要的科学研究价值。

淅川的生态环境好不好，鸟儿们已投下了客观公正的一票，给淅川点了一个大大的赞。我毫不怀疑，在以后的岁月里，淅川人民一定会珍惜这份荣誉，不断地扩大这些骄人的成果，一个和谐、富足、美丽的淅川定会让世人更加瞩目和向往，更多更美的鸟儿也会相聚在这个自由、快乐、无忧无虑、属于它们的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