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籍里的秋蝉残韵

秋风起，落叶黄，一片萧瑟之中，却有秋蝉之鸣，如泣如诉，诉说着岁月的流转与变迁。此时的秋蝉，已不似夏日那般喧嚣，它们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沧桑与深沉。它们栖息在枯枝之上，振翅而鸣，那声声悠长的鸣唱，似是对新秋的欢迎，又像是对夏天的挽留。

秋蝉，自古便是文人墨客笔下的常客，它们那独特的鸣叫声，似乎总能触动人们内心深处的情感。在古诗词中，秋蝉常常被赋予丰富的意象，成为表达秋意、思乡、离别等情感的重要载体。

听，古代文人这样描绘秋蝉的鸣叫。“戛戛秋蝉响似筝，听蝉闲傍柳边行。小溪清水平如镜，一叶飞来浪细生。”宋代徐玑的《秋行二首·其一》，秋天的蝉声叫得就像古筝洪亮的声响，我听着蝉声悠闲地在杨柳边走着。小溪里的溪水平静得就像一面镜子，忽然刮起一阵风，吹来的叶子落在小溪里，在溪水中激起了层层涟漪。“萧条旅舍客心惊，断续僧房静又清。借问蝉声何所为，人家古寺两般声。”唐代刘商的《秋蝉声》，在萧条冷落的旅舍中，客人们感到心惊，而僧人居住的房屋中，蝉声时断时续，显得既静谧又清幽。“秋来吟更苦，半咽半随风。禅客心应乱，愁人耳愿聋。雨晴烟树里，日晚古城中。远思应难尽，谁当与我同。”唐代姚合的《闻蝉寄贾岛》，秋天到来，蝉的鸣叫声更加凄苦，声音半是哽咽半是随风飘散。这让修禅的僧侣心境纷乱，让忧愁的人宁愿耳朵失聪。雨过天晴，蝉声在烟雾缭绕的树林中回荡，日暮时分，声音在古老的城中回荡。“落日无情最有情，遍催万树暮蝉鸣。听来咫尺无寻处，寻到旁边却不声。”宋代杨万里在这首《初秋行圃》中，秋蝉则成了点缀秋景的生动元素：诗人通过描绘秋蝉的鸣叫声，将秋天的宁静与生动展现得淋漓尽致。

看，古代文人这样描绘秋蝉的韵味。“日落秋蝉噪柳津，为伤风露烟声频。送晴送雨江亭外，偏感舟行晚泊人。”这是宋朝释永颐的《秋蝉》。日落时分，秋蝉在柳树成荫的渡口鸣叫，它们的声音因风露而显得飘渺不定。无论是晴天还是雨天，它们在江亭外鸣叫，让晚泊的旅人感到伤感。这首诗体现了古代文人对于自然景物的敏感和细腻描绘，同时也表达了他们对于人生、离别的感慨。“败柳疏林寄此生，凉时不似热时鸣。蜕形先觉金风动，轻翼偏嫌玉露清。抱叶常如经雨态，过枝犹带咽寒声。桑间此际螵蛸老，游息安闲莫漫惊。”这是明朝朱有燉的《秋蝉》。秋蝉寄居在败柳疏林之间，凉爽的秋日里它的鸣声不如炎热时响亮。它最先感知到秋风起，薄薄的羽翼却嫌弃秋露的清冷。它抱着树叶常如经历风雨般姿态，飞过树枝时还带有咽寒之声。此时桑间螳螂已老，秋蝉游息安闲，不必惊恐。

蝉本无知，然而许多诗人却闻蝉而愁，皆因为诗人自己心中有愁。明朝霍与瑕的《秋堂独坐》：“小坐山堂月上迟，木犀香断菊离披。寒蝉抱露声如咽，人不悲秋秋自悲。”我独自坐在山堂之上，月亮迟迟才升起，桂花的香气已消散，菊花也显得散乱无章。寒蝉抱着露水，声音哽咽，虽然人不悲秋，但秋天却自带悲伤的氛围。明代佘五娘的《秋雨》：“寒蝉声咽绿杨条，云结轻阴奏洞箫。独坐小窗初睡起，数回疏雨滴芭蕉。”秋天的蝉鸣在绿色的杨柳枝条间回荡，声音低沉而悲凉。云层轻薄，带来一丝阴郁，仿佛云层在演奏洞箫一般。我独自坐在小窗前，刚刚从睡梦中醒来，听着窗外稀疏的雨点滴滴答答地落在芭蕉叶上。清朝陈浩的《秋夜吟》：“寒蝉咽露沈疏柳，络纬吟秋怨离妇。江芦瑟瑟动悲风，月明远吠荒村狗。萧条无限玉关情，砧杵家家捣练声。碧山如梦横千里，哀雁中宵尚独征。”寒蝉吸食着露水，声音低沉，稀疏的柳树在风中摇曳；纺织娘在秋天里吟唱，仿佛是怨妇在倾诉离愁。江边的芦苇在悲风中瑟瑟作响，远处荒村的狗在明亮的月光下吠叫。这萧条的景象勾起了我对玉关的无限思念，家家户户传来捣衣的声音。碧绿的山峰如梦一般横亘在千里之外，哀伤的雁群在半夜里仍在独自飞行。

秋后的蝉是活不了多久的，一番秋雨之后，蝉儿便剩下了几声若断若续的哀鸣，寒蝉便也成了悲凉的象征。清代上鉴的《秋蝉》：“咽柳鸣槐较恨多，一声声送夕阳过。朱楼尽是笙歌地，不解悲秋奈若何。”秋蝉在柳树和槐树上鸣叫，它们的悲鸣似乎比其他声音都多。一声声鸣叫着，仿佛在送别夕阳。而那些朱红色的楼阁里，尽是欢声笑语，人们并不理解秋蝉为何如此悲秋，又该如何应对这悲凉的情绪呢？唐代骆宾王的《咏蝉》：“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侵。那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吟。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秋天蝉儿在哀婉地鸣叫，秋露浓重，蝉儿纵使展开双翼也难以高飞，寒风瑟瑟，轻易地把它的鸣唱淹没，读后令人心生悲鸣。宋代陆游的《秋日闻蝉》：“断角斜阳触处愁，长亭搔首晚悠悠。世间最是蝉堪恨，送尽行人更送秋。”夕阳余晖中，远处的号角声断断续续，处处都弥漫着忧愁。在长亭送别之地，我搔首踟蹰，看着时光在傍晚中悠悠流逝。世上最让人憎恨的是蝉，送走了亲友又将秋天送走。

唐代诗人虞世南的秋蝉诗，字里行间盛赞的是秋蝉的高洁之美。“垂绥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蝉垂下像帽缨一样的触角吸吮着清澈甘甜的露水，声音从挺拔疏朗的梧桐树枝间传出。蝉声远传是因为蝉居高树，而不是依靠秋风。

在词牌里，秋蝉的意境更是美妙至极。清代刘嗣绾的《浪淘沙·秋蝉》：“门外易斜阳。一片清商。残声还向别枝长。任是行云留不住，系了秋光。倚树罢思量。扇底新凉。高槐古柳忆江乡。薄鬓萧萧无定处，风为谁忙。”门外是变换的斜阳，一片秋声。秋蝉的残声在别的枝头回响。即便是流动的云彩也留不住它，它只是系住了秋光。我倚着树不再思量，扇底吹来新的凉意。高高的槐树和古老的柳树让我想起了故乡。秋蝉薄薄的翅膀随风飘摇，风究竟在为谁而忙碌呢？清代周贻繁的《连理枝·秋蝉》：“淡日桐阴静。戛戛来清听。激越轻扬，短长摇曳，助人吟兴。晚妆拈馀韵、写新声，正西风凄冷。饮露情怀迥。孑洁谁堪并。细意偏怜，慧心能学，鬓梳轻影。笑螳螂探叶、欲相窥，也应羞孤耿。”在淡淡的日光下，梧桐树的阴影显得异常静谧。秋蝉的鸣叫声清脆悦耳，时而激越，时而轻扬，长短不一，摇曳生姿，这美妙的声音助人吟咏的兴致高涨。在晚秋的凄冷西风中，秋蝉依旧在鸣唱，它的歌声余韵悠长，仿佛是在谱写新的乐章。秋蝉饮露为生，情怀高洁，无人能及。它心思细腻，慧心独具，仿佛是在用梳理鬓发的轻影来展现自己的美丽。那些想要窥探它的螳螂，看到它的孤高耿介，也应该会感到羞愧吧。

而宋代柳永的《雨霖铃》，更是写得柔肠寸断：“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 留恋处，兰舟摧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沈沈楚天阔。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晚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秋蝉的叫声凄凉而急促，傍晚时分，面对着长亭，骤雨刚停。在京都郊外设帐饯行，却没有畅饮的心绪，正在依依不舍的时候，船上的人已催着出发。这首词是词人在仕途失意，不得不离京都时写的，是以冷落凄凉的秋景作为衬托来表达和情人难以割舍的离情。

此外，还有许多古诗词中都有秋蝉的身影。它们或悲或喜，或忧或愁，但都成为诗人表达情感的重要媒介。这些古诗词不仅展现了秋蝉的独特魅力，也让我们更加深入地感受到了古代文人的情感世界。

“秋蝉残韵摇疏树，夕照寒光下古台。闲绕岸莎看野水，暗流红叶不重回。”早秋时节，捧一本古诗，听秋风吹拂，蝉声渐远。我知道，秋蝉即将告别这个世界，但它们的歌声却会永远留在我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