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沙江与采石场
作者: 林莉去攀枝花
明月高悬,去攀枝花的路在夜里发光,东华山上,望向我们的城市之眼,也将世界打量。
历史的光束,照向那些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的人。到沸腾的铁流中去,到盛开的火焰木下,到“建设”这个词语里,安身立命。
血肉之躯挑起的家国,如此盛大。
风过处,钢铁粮仓打开墨青山河,从露天采矿场被千锤百炼的叫:钒、钛、铁、钢,也叫邹华志、温馨、郎德建、李涵民。
那里,泪水和汗水有相同的盐。骨骼和钢铁,一样柔软又坚硬。一座矿山的密码,化作横断山脉绵延。
去攀枝花的路上,有没有人告诉你,攀枝花是一树热烈繁花。有没有人告诉你,攀枝花是一个故乡和远方。
金沙江
你会遇见花农的告诫:出门请带上眼睛。
不要踩到土里的种子。
你会遇见火红的铁,在轨梁上打开万千路途。
你会遇见挖松露的彝族兄弟,松树林和背筐是无言的乡愁。
你会遇见风车在山冈跳舞,邀来白云和羊群。
你会遇见朗读的孩子,大声表达:我爱你。
你会遇见爬上钢铁大架的蚂蚁,将生活敲打得焊花四溅。
从金海广场走过,一起手指月亮的人,也会相伴。
来到山顶等日出,等光涌人,枯萎之心怦然跳动。
过了银江湖,金沙江有了裹着松绿般的慢。
胸中含着一座发电站,那是日夜发烫的国度。
暮晚,站在大坝上,看霞光落在工地中弯腰劳动的工人后背。
心里忽而温暖。
采石场
一颗星辰,为世人点灯,也为一个大黑山采矿女工举着策马每一块矿石的野心,捶打、粉碎。太白、荧惑、谷神、天玑,这是一把撒向人世的碎石子,也是茫茫天宇中神秘的无字寓言。
怀揣星辰的人,坐在深山中,任风雨洗白一生,并从这里返回硫磺沟,两块小石头等着被捡起,命名为磁铁矿,以最偶然的方式走向传奇的必然使命。
多少年了,虫鸣声依然清晰可辨,山中更加寂静。树冠之上,一颗星、一颗星,浩瀚凛冽。像地下一把叉一把的碎矿石。
火焰
火焰向上,花朵和果实叫醒一座城。向阿署达村庄堆在房屋前的玉米问好,向路旁三个侧身而立的乡邻问好,向给你酒又替你醉的人问好。
有没有人告诉你,家就在金沙江边。漂泊的辛凉会在一颗软籽石榴里变甜。那个夜晚,开花的异木棉下,一个小小的孩童,蹒跚着跑过来,迎着你咯咯而笑,所有的风霜都消融了。金沙江就此流过了灯火扑闪的每一条路。
取出铁,取出背井离乡的一段沉默。取出奔赴中的赤忱和热切。是果实和花朵递来了旷世安慰。像还原铁,在火的淬炼中,返回到了柔软滚烫的前世。
像金沙江,推着横断山脉向闪着火焰的蓝倾斜。
会开花的路
所有来到攀枝花的人,身后都带着,一条开花的路,在转身时可供频频回首。
所有的岁月,都在打造一座时间的博物馆,当你最后来到三线建设博物馆,那里有时间的烈焰和遗迹,只字无语。
一座铁塔和矿山,像黑鹰,用沉默的飞代替着细小呼喊,在去往攀枝花的路上,明月满盈,深夜抵达的人又披着星星的银霜离开。
在这期间,有没有人告诉你,远处,拉鲊古渡,一棵巨大的攀枝花树,在金沙江的奔流中,纷纷开且落。
时间之波回到了时间,城市之眼在山顶远眺,你穿着深蓝工装回到无数钢铁中,完成又一次锻打、淬炼、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