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幼儿表征的思考

近年来，幼儿园越来越重视幼儿的表征，《幼儿园保育教育质量评估指南》（以下简称《评估指南》）的颁布更加引发了教师对幼儿表征的关注与思考。笔者围绕大家关心的一些问题，试图从理论和实践的角度阐释表征的内涵和意义，解读表征与倾听的关系，解答教师关于表征的困惑，并提出支持幼儿多元表征的建议。

一、幼儿表征的内涵

1.什么是表征？

表征一词所对应的英文原词是“representation”，意思是代表、象征，即某事物和属性能代表、表现另一（些）事物和属性。例如，一名中班幼儿将一块木板当作手机，给妈妈打电话。此时，木块就象征和代表了手机，发挥了手机的作用，也具备了手机的属性。布鲁纳认为，“表征”是指儿童将知觉到的外在物体或事件转换为内在心理事件的过程。这个过程是个体对外在信息进行心理加工的过程，也是获得知识的过程。因此，他提出了表征系统理论，即在智慧生长期中，人类通过动作（或行动）、图像以及各种符号来认识外部世界。这三种表征系统的相互作用是认知发展或智慧生长的核心。通过这三种表征系统，个体能够更好地知觉和认识世界，以及表达自己对世界的看法。

皮亚杰和维果茨基也都强调了表征对于幼儿心理发展的重要意义。皮亚杰指出，儿童从具体形象思维向抽象思维发展要依靠表征活动，他认为符号表征是儿童认知发展的核心，表征能力随年龄增长而发展。维果茨基认为，人的心理活动和劳动活动都以工具为中介，而精神生产工具，即人类社会所特有的语言和符号系统，能够促进形成人类特有的高级心理机能。因此，对于幼儿来说，学会使用语言和符号等工具，有益于促进其高级心理机能的发展。

根据信息加工理论，当个体对外界的信息进行加工时，即进行输入、编码、转换、存储和提取时，这些信息是以表征的形式在头脑中呈现的。例如，当谈到“小猫”时，我们的脑海里可能浮现的是小猫的形象，也可能出现“小猫”这个词。表征分为外部表征和内部表征，外部表征是独立于学习主体的外部信息结构形式，如一本书、一幅图等，而内部表征是存在于人们头脑中的信息结构形式。外部表征信息进入大脑之后，会被大脑加工（即输入、编码、转换、存储和提取），以某种表征结构储存在大脑中，这是个体进行心理表征的过程，这种储存在大脑中的信息就是内部表征信息。而利用某种表征方式或手段将大脑内部所存储的信息进行外显化表征，可形成外部表征信息和结果，这是个体进行外显化表征的过程。例如，幼儿根据已有经验画出小猫图像。由于幼儿的已有经验、个性特征及情绪情感不同，不同的幼儿对于同一种信息在大脑中的表征和编码方式也不一样，可能小明脑海中的“小猫”是一只小白猫，而小红脑海中的“小猫”则是一只小花猫，因此他们画出的小猫也会不同。

2.幼儿表征就是画画吗？

在瑞吉欧教育理念中，幼儿有一百种语言，一百个想法，一百种思考、游戏、说话的方式，如语言、绘画、雕刻、泥工、建造、肢体动作等。瑞吉欧教育实践中并没有将表征局限于布鲁纳提出的三种表征，而是将之拓展为“一百种语言”。这虽是诗性的比喻，但巧妙地道出了表征方式的多元性和丰富性。鼓励幼儿的“一百种语言”，有利于教师在尊重幼儿的基础上做到理解幼儿。若将幼儿的表征方式仅仅理解为绘画和记录，必将大大窄化表征的内涵，不仅会限制幼儿自我表达的方式，而且会窄化教师理解幼儿的角度，使教师无法全面了解幼儿。

因此，幼儿表征是指幼儿可以用任何自己喜欢的、适宜的方式，创造性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对事件的理解，记录自己的活动过程和结果以及获得的经验，从而实现与他人的沟通和交流。教师要树立幼儿有“一百种”表征方式的理念，鼓励幼儿进行多元表征，在此基础上实现对幼儿的全面了解。

二、幼儿表征的意义

1.为什么要重视幼儿的表征？

根据皮亚杰的认知发展阶段理论，幼儿的思维发展正处于前运算阶段，以具体形象思维为主，且具有自我中心性、不可逆性、刻板性、不守恒性等特点。在这个阶段，幼儿的语言、情绪情感、社会性等方面快速发展，处于发展的关键期。幼儿的表征涉及具体形象思维到抽象概括思维的转换，是幼儿开展深度学习活动的重要媒介，是幼儿高阶思维尤其是元认知能力发展的重要途径。因此，表征是幼儿重要的学习方式、表达方式。在持续性的活动中，表征是一个重要环节，有利于推动活动的开展，也有利于引发幼儿对后续问题的关注。借助幼儿的多元表征，教师能提高幼儿的深度学习水平，促进幼儿思维能力、语言表达能力和理解能力的发展，还能促进幼儿的情绪情感和社会性的发展。

例如，在一些活动开展之前，教师会鼓励幼儿说出自己的想法，画出自己的计划，做出自己的计划方案。这是非常重要的环节，是培养元认知的重要途径。幼儿只有了解自己的能力水平、任务的目标和难度、问题解决的方法、整个活动的流程、同伴的能力水平等，才有可能做出一个较为合理的、具有可操作性的计划。因此，制定计划可以帮助幼儿将模糊的思路清晰化、在活动中集中注意；提高幼儿的语言表达能力、社会交往能力以及反思能力；帮助幼儿形成预期，进行自我指导以及自我评价；提高幼儿的时间、事件管理能力；培养幼儿自主学习的习惯，促进学业成功；增强幼儿的自信。

又如，活动中和活动后的记录也是表征的重要形式之一。记录可以帮助幼儿确立任务意识，将无意学习转化为有意学习；形成操作的序列感，有效整理自己的操作经验，强化探究体验；促进前阅读和前书写能力的发展；养成主动收集和处理信息的良好习惯，自我建构知识、经验，在积累感性经验的基础上形成尊重事实、证据的科学态度。此外，记录可以展示幼儿的思维、想象及情绪情感；强化幼儿活动的目的性、帮助幼儿梳理思路；提高幼儿的记忆能力；帮助幼儿对整个活动过程进行监控、分析、回顾、反思及总结，从而内化并迁移相关经验。

例如，幼儿打算制作一个喂鸟器，他们首先查询了解不同鸟喙的特点。为了梳理已有经验，幼儿通过绘画表征、捏橡皮泥表征的方式将鸟喙的形状记录了下来（见图1），并与同伴一起观察、讨论。讨论时，幼儿会用动作模仿鸟喙的形状，以帮助同伴理解。为了给不同的鸟（如鹦鹉、孔雀）制作适合它们的喂鸟器，幼儿在了解鸟喙特点和喂鸟器构造的基础上向大家讲述了自己的想法，并画出了不同的喂鸟器设计图（见图2），为后面的制作服务。接着，幼儿在制作喂鸟器的过程中遇到了很多问题，幼儿通过回顾活动过程，将问题记录下来（见图3），然后一起讨论如何解决。幼儿使用语言、动作、绘画等方式表达和交流自己的想法，并做出下一步活动的计划，最终制作出了他们想做的喂鸟器（见图4）。由此可见，幼儿的表征是持续性活动中必不可少的环节，对于后续活动的开展具有重要意义。

2.为什么幼儿的“表征”须与“倾听”相结合？

有个幼儿画了一张图（在一个圆圈下画一条竖线，见图5），说这是棒棒糖，然后又画了一张图（一个相似的圆圈和竖线，见图6），并说这是气球。虽然两张图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如果你说图5的棒棒糖是气球，幼儿就会立即纠正，告诉你这不是气球，而是棒棒糖。这就是幼儿赋予这两个图案的意义。如果你拿出一张图，告诉幼儿这是三头猪和一只鸡（见图7），尽管这张图看起来更像4个鸡蛋，但幼儿会接受你所赋予的关于这张图的意义和解释。通过这几个例子，我们就能明白为什么幼儿表征后教师的倾听十分有必要。

《评估指南》中提出，“重视幼儿通过绘画、讲述等方式对自己经历过的游戏、阅读图画书、观察等活动进行表达表征，教师能一对一倾听并真实记录幼儿的想法和体验”。一对一倾听本质上是师幼的一对一互动，强调一对一倾听的目的也是增加师幼互动的机会，让教师更加全面地了解每一个幼儿，让每一个幼儿感受到被看见、被尊重、被珍视。这种被教师接纳、重视的感觉对于幼儿的发展来说至关重要，也是建立良好的师幼关系的基础。此外，一对一倾听就是因材施教的过程。教师通过与幼儿的交流，不仅给予幼儿更多心灵上的支持，帮助幼儿建构强大的自我，还能为幼儿提供个性化的支持，帮助幼儿更好地成长。

需要注意的是，在倾听的过程中，教师一定要避免先入为主，应放下自己的预设和偏见，防止臆断。倾听无处不在、无时不有，教师要带着平等、尊重的态度去听，用心地去听，用全然接纳的方式去听。倾听的方式多样，教师要主动地倾听，而不是被动地倾听。

三、关于幼儿绘画表征的困惑

1.幼儿每次活动都要绘画表征吗？

绘画表征是幼儿众多表征形式中的一种，也是目前用得较多的一种。虽然绘画表征具有可视化的优点，能够“让幼儿的学习看得见”，但是幼儿也不必每次活动都进行绘画表征。幼儿的表征是自主、自发的，不是被强迫的，幼儿有权选择自己喜欢的、适合自己的表征方式，而不是只能选择绘画方式。不同的表征方式各有各的价值，不同年龄段的幼儿也会选择不同的表征方式。

在具体实践中，可能会出现幼儿不想用绘画表征的情况。针对这个情况，教师要接纳幼儿的选择，同时探明幼儿不想画的原因，然后针对具体原因提出解决方案。幼儿不想画的原因可能有以下几种：幼儿是被强迫着画的，每次都要画；教师对幼儿的表征“水平”要求过高，幼儿达不到；幼儿不擅长绘画，所以不想画。为此，教师要尊重幼儿的意愿，不能强迫幼儿，更不能不顾幼儿的个体差异而对所有幼儿提出统一的要求。

2.幼儿的绘画表征需要教吗？

绘画表征原本是幼儿用图画的方式画下自己的观点、想法或规划的一种方式，这是非常有意义的活动，会极大地促进幼儿将头脑中的信息转化为视觉形式。然而，有些幼儿园过于注重可量化、易展示的表征结果，把“表征记录本”“表征墙”作为评价教师是否体现幼儿主体性的重要依据。为了让墙面上和本子上呈现的内容好看一点、丰富一点、复杂一点，教师开始教幼儿表征，开始让“水平高”的幼儿教“水平低”的幼儿……一旦教师开始设法教幼儿表征，设法提高幼儿的表征“水平”，那么表征也就容易失去其原本的意义和价值，不仅不能让幼儿从中受益，还会给幼儿带来压力。例如，教师觉得中班幼儿对自主游戏的表征太简单了，表征“水平”不够高，便开始教幼儿画，然而，幼儿并不知道教师希望他们画成什么样，导致他们不知所措，产生了压力，有的幼儿甚至因此都不想上幼儿园了。

所以，教师应一视同仁，让每一位幼儿的表征被看见、被尊重、被接纳，不要将幼儿的表征作品分为“三六九等”，只展示看起来水平高的、内容丰富的作品，而忽视那些看似简单其实内涵丰富的作品。

四、支持幼儿的表征

1.怎样为幼儿的表征创造条件？

首先，丰富幼儿的经验。在实践中，一些幼儿不愿意表征或表征不出来，原因很可能是幼儿头脑中原有的内部表征信息不足以支撑其进行表征，也有可能是幼儿活动的机会太少，积累的经验不够丰富。针对这种情况，教师要尊重幼儿的年龄特点和兴趣、需要，将游戏作为幼儿的基本活动，丰富幼儿的经验，支持幼儿的表征，促进幼儿的发展。

其次，给予幼儿充足的时间。只有让幼儿拥有充足的时间，表征才有可能发生。如果幼儿园一日生活中活动内容不断转换，幼儿像提线木偶一样被安排着进行一个又一个活动，那么幼儿就会缺乏自主的机会，更没有充足的时间投入到持续性的深入的探究学习中。与此同时，教师也常常抱怨自己疲于应付，没有时间去逐一倾听幼儿的表征。因此，要落实《评估指南》中提到的“发现和支持幼儿有意义的学习”的精神，教师就要重视幼儿的表征，通过倾听和沟通去更好地认识和理解幼儿，并给予幼儿适宜的支持。这就要求幼儿园变革当前一日活动安排，让幼儿真正做有意义的事，达到深度学习、有意义学习的目的。

再次，建立良好的师幼关系。对于幼儿来说，表征需要被理解、被回应，实现交流、沟通的意图。如果幼儿置身于平等宽松的心理环境，周围有值得信赖的友好的成人让他们形成安全感和信赖感，那么他们就会表现出很强的表征能力。只有教师用心观察、倾听，与幼儿建立良好的关系，营造安全、温暖的心理氛围，才能保证幼儿的表征是真实的、多元的。现在有些教师在让幼儿讲述表征内容时，往往喜欢听自己想听到的内容，给予过多暗示和干预，甚至简单地将幼儿与同伴作横向比较、给予负面评价，从而影响幼儿的自主表征。

2.如何利用幼儿的表征回应和支持幼儿的学习与发展？

从认识幼儿到理解幼儿，再到支持幼儿，目的都是为了促进幼儿的学习与发展。幼儿的表征包含很多信息，既体现幼儿的想法和需求，也反映幼儿的发展水平和经验。教师可在与幼儿沟通交流后，准确地解读幼儿的表征，对幼儿的发展水平和经验进行评价和判断，然后给予个性化的支持，以促进幼儿在最近发展区内获得发展。教师不要以把幼儿的表征往墙上一贴或往桌上一摆为终极目标，而应让表征成为幼儿学习与发展的新起点，让表征在幼儿的有意义学习中、持续学习中发挥重要作用，从而真正贯彻以幼儿为本的教育理念。比如，看到中班幼儿记录了建桥过程中“桥面太窄”的问题，教师就有意识地观察幼儿在后续搭建活动中是否加宽了桥面，并就该问题与幼儿进行讨论，从而帮助幼儿获得更丰富的建构经验。

幼儿自身能够通过表征促进认知、情绪情感及社会性等多方面的发展，同时幼儿的表征体现了他们的身心发展水平和前期经验，蕴含了他们的想法和需求，教师可以通过幼儿的表征了解其发展水平，并进行观察和评价。作为教育者，我们应该鼓励幼儿表征，主动倾听幼儿的表征，以更好地支持幼儿的学习与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