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域产教联合体的内涵要义、运行机理与推进路径

［摘要］市域产教联合体建设是新时代我国现代职业教育体系改革的重要举措之一，是以产业园区为基础，统筹集聚区域（地市）的资金、技术、人才、政策等要素，由政府、企业、学校、科研机构等多方参与组建的兼具人才培养、创新创业、促进产业经济高质量发展功能的职业教育办学载体。市域产教联合体由明确区域边界的多元主体构成，立足区域经济社会发展的柔性建设目标，具有实质性的资源协调和运行能力，是以契约治理为主的组织。在立足区域发展的建设目标下，市域产教联合体的运行要以技术创新为核心释放区域发展信号，以技术技能为重心甄别人才质量信号，以制度建设为基础传递主体利益信号，以此实现内部专业布局与区域产业发展相匹配，技术技能人才成长全生命周期贯通，组织运行和服务功能实体化。对此，需要把握培养高技能人才的建设主线，抓实以“五金”为重点的建设载体，推进市域产教联合体内涵式建设，夯实市域产教联合体保障机制。

［关键词］职业教育；市域产教联合体；概念内涵；运行机理

［作者简介］钱鉴楠（1996- ），男，浙江绍兴人，浙江大学教育学院在读博士。（浙江杭州 310058）刘晓（1982- ），男，山东淄博人，浙江工业大学教育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浙江杭州 310023）

［基金项目］本文系全国教育科学规划2023年度课题“技能型社会下我国产业工人技能形成体系的构建与实现路径”的阶段性研究成果。（项目编号：BJA230037，项目主持人：刘晓）

［中图分类号］G71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3985（2024）15-0022-08

市域产教联合体（简称“联合体”）是我国现代职业教育体系建设改革，推动现代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的全新载体［1］。2022年12月，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深化职业教育体系建设改革的意见》（以下简称《意见》），旨在以教促产、以产助教、产教融合、产学合作，延伸教育链、服务产业链、支撑供应链、打造人才链、提升价值链，推动形成同市场需求相适应、同产业结构相匹配的现代职业教育结构和区域布局［2］。在此建设目标下，为进一步服务人的全面发展、服务经济社会高质量发展，统筹职业教育、高等教育、继续教育协同创新，推进职普融通、产教融合、科教融汇，激发职业教育办学活力，完善区域职业教育治理，兼具人才培养、创新创业、促进产业经济高质量发展功能的市域产教联合体应运而生［3］。建设市域产教联合体对优化区域产教融合机制、打造技能人才成长类型通道、服务区域发展动力转换、创新区域职业教育治理等具有重要价值。作为职业教育建设的新兴载体，学界对市域产教联合体的研究已经从内涵特征［4］、内部构造要素［5］、实践路径［6］等方面逐渐廓清其自身特征，但对进一步阐明市域联合体建设过程中以市域为限制、以联合体为目标形态等背后存在的用意有待增强［7］，并且立足市域产教联合体建设要素的讨论进一步对其运行机理的挖掘仍有待加深。笔者认为，对市域产教联合体的认识不能再囿于对产业、教育等领域内部要素之间应然关系进行基本分析的传统思路，而是要将其放在我国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视域下加以考量。正如有些学者所提出的，市域已经是现代职业教育体系建设的基本单元［8］，应重视“市域”“联合体”这些关键词对推进产教深度融合实践的全新指导。基于此，本文试图将市域产教联合体建设置于我国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背景下进行探讨，在分析市域产教联合体内涵要义的基础上，借助信号理论明晰市域产教联合体的运行机理与推进路径，以期为我国市域产教联合体建设实践提供理论参考。

一、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下市域产教联合体的内涵要义

要理解职业教育的高质量发展，必须从国家经济社会高质量发展的角度出发。我国职业教育的改革经历了从立足职教内部，大力发展补短板，解决办学条件、发展规模、办学方向等核心问题的建设阶段；到立足教育系统，加快构建现代职业教育体系、优化职业教育资源布局、塑造职业教育类型特色的发展阶段；再到如今立足经济高质量发展，建设职业教育强国，推动学历社会迈向技能型社会的深化阶段［9］。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表现为坚持人才培养的高素质目标、优化职业教育的类型定位以及实行多主体协同办学［10］等。其背后的理念在于坚持产教融合，不断增强职业教育与经济社会发展的适应性。2022年新修订施行的《中华人民共和国职业教育法》以“产教融合”一词取代了过去的“产教结合”，多次强调坚持产教融合、校企合作，并将其作为保障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的关键举措［11］。

建设市域产教联合体是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进程中深化产教融合的重要举措。高质量发展格局中职业教育产教融合还面临着政策制度不完备不协同，产教融合组织不够用、不作为，产教融合方式不高效、不经济，产教融合环境不友好、不积极等发展挑战［12］。建设市域产教联合体正是回应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过程中资源整合和合理配置，优化技术技能人才培养模式，解决体制性和机制性障碍，提高职业教育与区域的发展融入性、服务适应性以及自身运行持续性等诉求的重要举措。市域产教联合体建设要发挥出激发职业教育多元主体办学活力，促进区域优质职业教育资源开放共享，在市域范畴内探索优化“政府—市场—学校”治理逻辑，系统培养技术技能人才，助力职业教育人才多样化成长等重要价值。所以，市域产教联合体要成为以产业园区为基础，统筹集聚区域（地市）的资金、技术、人才、政策等要素，由政府、企业、学校、科研机构等多方参与组建的，兼具人才培养、创新创业、促进产业经济高质量发展功能的职业教育办学载体。其具体内涵包括以下四个方面：

第一，市域产教联合体由明确区域边界的多元主体构成。从早期我国职业教育推进校企合作开展订单班、冠名班，再到近年来建设产业学院、职业教育集团以及开展混合所有制办学等，均充分说明我国各界已经认识到推动多元主体参与到职业教育建设中是满足产业发展对高技能人才需求的重要举措。市域产教联合体作为我国深化产教融合的最新载体，必然需要进一步加强多方建设主体的参与。在这一新概念中，尤其值得关注的是“市域”二字。对于“市域”的理解，可以从两个方面来考量：一是基于行政概念的拥有刚性地理边界的市级行政区域；二是基于地理概念的相较于省级行政区域的更小的地理空间。当前，我国正在深入实施区域协调发展战略，以区域一体化促进大中小城市协调发展。从区域发展中的产业链打造、人才要素流动等方面看，市域产教联合体的建设不能仅仅局限在一个刚性的市域行政边界内，而要在以产业园区作为统筹协同中心的基础上，进一步考量重点产业的产业链空间布局，与邻近的多个城市形成一个围绕产业链、人才链的联合体，由此进一步延伸至教育链、创新链的完善。

第二，市域产教联合体具有立足区域发展需要的柔性发展目标。市域产教联合体中“市域”一词的出现，不仅是在空间上对其进行了实践范围的重点划定，背后更是在强调区域一体化建设下对市域产教联合体具备地域性和及时性两大特性的迫切诉求。因为对于一个区域而言，职业教育所提供的主要服务内容，诸如技能人才供给、生产技术与工艺的优化等，往往需要具有一定的区域稳定性和获取便利性。所跨区域过大的组合，往往容易造成部分建设要求的流动性增强。正因如此，市域产教联合体建设目标的设置，必须立足所服务区域的发展全局。需要注意的是，市域产教联合体是由产业园区、企业、学校等独立机构组成。这就使得市域产教联合体只有在保证内部各个主体自身运行独立性的基础上，才能进一步发挥其在区域发展中整合资源、协同各方的作用。对此，市域产教联合体的目标要结合地方内部发展特色，以及内部各组织的优势特色，设置合适的目标。例如，以高新产业为主导的市域可以把技术创新作为联合体内核心建设目标，围绕核心目标进一步开展人才培养、社会服务等工作。同时，要根据地方发展的不同阶段对建设重点进行及时的调整，进一步明确联合体内不同组织的角色定位。

第三，市域产教联合体具有实质性的资源协调和运行能力。实质性的资源协调和运行能力是市域产教联合体可持续发展的重要前提。市域产教联合体不能仅仅停留在名单上的组建，而是要真正面向区域发展需求，把政府、园区、企业、学校等各个组织联合在一起，共同实现技术创新、人才供给、产业链升级等建设目标，加强区域在面临技术升级、市场变化等外部变化时进一步开拓市场、保证生产要素平稳运行等方面的抗风险能力。对此，市域产教联合体需要在内部建立“产业链—专业链—人才链—利益链”的核心纽带，围绕这一纽带形成一系列合作项目、教学实践、实训场所等实体交互内容或者交互载体，形成常态化的运行机制，提升联合体面向区域发展的服务水平。同时，在联合体内部建设组织帮扶机制，加强龙头企业、优质学校等组织对联合体内部建设成效较弱组织的实质性资源帮扶，提升联合体适应区域发展的能力。

第四，市域产教联合体是以契约治理为主的组织。正如上文所言，市域产教联合体与企业具有强硬的约束制度不同，在其治理过程中更多的是要发挥各主体的积极性。同时，又要避免对非正式的人际关系纽带和社会协调手段的依赖，导致难以形成可持续的合作或者融合关系。对此，市域产教联合体建设要强调以正式的契约关系和制度设计进行组织管理，即契约治理。在职业教育市域产教联合体建设中，要通过契约治理，依靠章程确定组织目标，借助制衡、激励、监督等正式手段，严格规定各方的角色、权利与责任，以此来推进产教深度融合［13］；同时，进一步达到产权明晰、组织完备、机制健全、运行高效的规范化、深层次、实体化运作要求，让行业、企业、学校等组织间的交互逐渐从依靠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依靠刚性的规制性制度要求转向一种自然而然的自发性行为。

二、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下市域产教联合体的运行机理

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的实践路径是将职业教育建设单位细化到区域，全面支持国家现代产业体系建设。市域产教联合体作为立足区域经济社会发展改革高位的职业教育产教融合新举措，其建立的目标一是要服务职业教育全面嵌入地方经济社会发展，推动职业教育管理下沉一级，聚合资源，辐射地方，支撑发展；二是服务职业教育形成技能人才培养类型通道，推动区域技术技能人才本地培养；三是要服务职业教育全面支持国家战略，发挥国家战略在地方先行先试的优势，服务好教育强国、人才强国、制造强国建设，助力科教兴国、乡村振兴等国家发展战略，自下而上地提升国家战略推进活力。在面向区域发展的建设目标下，联合体内部各主体间由于各自实践重心的差异，会在交互过程中存在一定的信息不对称的情况。对此，信号理论提供了有益的理论分析视角，通过“信号释放—信号甄别—信号传递”的分析框架进一步对市域产教联合体的运行机理进行分析，对于联合体内部参与主体的行为优化具有重要指导意义。

（一）以技术创新为核心的区域发展信号释放

释放符合区域发展需要的优势信号是保证市域产教联合体建设方向的重要手段。需要发挥地方政府、产业园区的主体作用，通过定期会议交流、发布相关发展清单等方式，向联合体内部各成员释放在今后一段时期区域在技术、人才、资金等各个建设要素上优先发展的方向。当前，我国区域经济社会发展已经进入以构建“双循环”新发展格局为主要动力的经济高质量发展阶段，从空间上强调区域一体化协同发展，充分发挥都市圈、城市群的经济活力，推进区域产业链的补链、固链、强链、延链。新技术、新设备、新材料、新工艺等，对产业转型升级的推动作用空前。特别是各个产业面向数字化转型的过程中，对企业的要求不仅仅是数字化设备、技术的引入，更要基于这些硬件改变企业传统的生产组织管理模式。在这一背景下，市域产教联合体运行中，需要重点锚定地区产业经济发展中由技术创新需求所带来的生产工艺、人才队伍等方面的发展信号。《意见》中也明确指出，市域产教联合体内部要建设共性技术服务平台，打通科研开发、技术创新、成果转移链条，为园区企业提供技术咨询与服务，促进中小企业技术创新、产品升级。市域产教联合体在联合区域产业龙头企业之外，也要服务区域众多中小微企业的发展，真正实现区域产业发展动能转变。以技术创新为基础，一方面可以增强市域产教联合体内各组织的技术技能积累，强化技术技能人才培养与“双师型”队伍建设；另一方面可以在高校、企业、研究所等组织间，实现市域内产业技术创新的“研发—应用—投产”全链条贯通，促进各组织间的顺畅互动。

（二）以技术技能为重心的人才质量信号甄别

人才是区域社会经济发展中唯一具有主观能动性的要素。建立并实施以人才为中心的国家基本战略是我国与其他国家的不同之处，它在中国式现代化过程中可能产生着加速发展替代物贡献［14］。加强人才质量的精准识别是有效发挥人才对生产水平促进作用的重要方式。不可否认的是，目前劳动力市场仍以学历水平为主识别人才质量信号。然而，学历水平所释放出的人才质量信号已经难以完全匹配产业链上各个岗位的各类需求。特别是针对一线的生产岗位，其所需要识别的是能够保证现场生产的技术技能信号。对此，市域产教联合体要在把产教供需主体联系在一起的基础上，在内部逐渐探索出以技术技能为重心的人才识别机制，真正推动教育人才供给与产业人才需求两者实现深度匹配。专业是衔接供需关系的重要纽带。为提升区域技术技能人才的培育规模和质量，强化其服务区域经济社会发展的能力，并增强职业教育专业设置与区域发展需求的契合度，需要地方采取一体化策略，将职业教育的专业发展深度融入区域经济发展战略之中。具体来说，市域产教联合体的建设需要将内部学校的专业建设稳固在产业链的土壤之上，通过实践不断优化内部的专业配置，同时充分利用产业园区作为核心平台的主体作用，依据国家主导和战略性新兴产业的发展导向，优化地方的专业设置，从而支持国家重大战略的有效实施，促进教育链、人才链与产业链、创新链的深度融合。在此基础上，市域产教联合体要承担起技术技能人才本土化全生命周期培育的重要使命，形成区域技术技能人才的本地化培育体系；深化现代学徒制，在职业学校内部建立技术技能人才培养的导学制，扩大一体化长学制人才培养规模，下沉高等教育资源至县域，逐渐普及普惠高等职业教育；强化技能人才职后培训，以联合体内职业学校和企业内部培训为重要载体，开展技能人才回炉深造行动，围绕区域经济未来的建设规划及时开发相应教学资源并组织相关教师进行技术技能人才培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