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向贯通与横向融合：西班牙职业教育与高等教育的融通模式研究

［摘要］近年来，西班牙探索出纵向贯通和横向融合两种职业教育与高等教育融通的模式。其中，纵向贯通主要指学习者从职业教育向高等教育的贯通，包括基于职业院校毕业考试+职业培训证书的贯通路径、基于院校毕业考试+入学考试的贯通路径以及基于专业证书的贯通路径三种模式；横向融合主要指职业教育和高等教育之间的融合，以高等职业教育中学校为本位的双元制培养模式为代表，学习者可同时接受两种不同类型的教育。西班牙职业教育与高等教育的融通模式极大地满足了职业教育体系中不同类型学生群体进入高等教育的多样化需求，对我国实现职普融通具有重要参考价值。

［关键词］西班牙；纵向贯通；职普融通；职业教育体系；融通模式

［作者简介］孙翠香（1975- ），女，山东德州人，天津职业技术师范大学职业教育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崔之昂（2000- ），男，山东威海人，天津职业技术师范大学职业教育学院在读硕士。（天津  300222）

［基金项目］本文系2021年度天津市教育科学规划一般课题“职业教育治理体系与治理能力现代化”的阶段性研究成果。（项目编号：CJE210208，项目主持人：孙翠香）

［中图分类号］G719.3/.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3985（2024）15-0071-09

党的二十大报告中明确提出：“统筹职业教育、高等教育、继续教育协同创新，推进职普融通、产教融合、科教融汇，优化职业教育类型定位”，为职业教育与高等教育的融通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但到目前为止，关于我国职业教育与高等教育融通的理论研究和实践探索还存在对内涵研究不深、研究视角较为狭窄以及具体的实践模式探索不够等问题［1］。而西班牙作为职业教育体系较为完备的发达国家之一，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促进职业教育与高等教育融通便成为其教育体系改革和发展的重要内容，其经验对我国探索职普融通具有一定的参考价值。我国目前对西班牙职业教育与培训体系的研究大多集中于以学校为本位的双元制职业教育［2］、职业教育立法演变如何影响本国职业教育与培训体系发展［3］等方面，未对职业教育与高等教育的融通开展专门的研究。因此，本文聚焦西班牙职业教育与高等教育之间的融合模式开展研究，并针对我国职普融通实际提出相应的建议。

一、西班牙教育体系中的职业教育与高等教育概述

（一）西班牙职业教育概述

西班牙的职业教育旨在通过基于劳动力市场所需的基本专业能力和知识，提供适合学习者的职业教育与培训课程，并为其就业打下坚实的基础［4］，其职业教育主要包括基础职业教育与中等职业教育两个阶段。

基础职业教育（ISCED 3，初级中等教育）作为西班牙职业教育体系中的基础，最初设立的目的是促进学习者更好地过渡到中等教育阶段，增强个体对职业教育与培训的适应性，并逐步形成了以学校培养为主、双元制职业教育与成人远程职业培训为辅的多元化培养形式。基础职业教育的学习者一般要花费两千个小时（相当于两个全日制学年，最长不会超过三年）来接受理论与实践的基础职业教育课程，其中基于工作的学习（Aprendizaje basado en el trabajo）所占比例为50%。这些课程内容由不同的职业模块组成，包括西班牙《国家专业资格目录》（Catálogo Nacional de Cualificaciones Profesionales）中一级能力标准相关的C级证书所需的培训模块、职业能力培训模块以及与终身学习有关的技能模块，如西班牙语、外语、社会科学、数学、社会科学、应用科学等，以及学习者在工作场所环境中的特定工作模块。西班牙的义务教育一共包含六年的小学教育与四年的初中教育，至少完成第一轮中等义务教育（三年），同时在教师推荐与家长同意之后，学习者才可升入基础职业教育学习。此外，西班牙教育、职业培训和体育部（Ministerio de Educación， Formación Profesional y Deportes，MEFD）还为十七岁以上没有接受过职业教育或没有中等学历的公民提供基础职业教育与培训，完成两年的基础职业教育培训课程之后，便可通过相应的贯通路径升入到更高层次的职业教育［5］。

西班牙中等职业教育（ISCED 3，高级中等教育）主要由以学校为本位的中等职业教育与培训（formación profesional de grado medio）和非高等教育专业培训（Enseñanzas de régimen especial），包括艺术与设计培训、体育教育两类组成。与基础职业教育相同的是，以学校为本位的中等职业教育与培训课程时长也为两千个小时；不同的是，基于工作的学习所占比例达到65%。此外，通识教育课程中类似语言和数学等课程模块相比基础职业教育明显减少，与《国家专业资格目录》相关联的针对每个专业领域的职业模块、就业指导模块与企业精神模块以及学习者自愿参加的与专业领域相关的任何模块的占比大幅增加。非高等教育专业培训（艺术与设计培训、体育教育）的课程设置完全以院校为主体，不包含通识教育课程，其中国家规定的课程占55%～65%，其余35%～45%的项目课程由院校根据区域经济社会发展特征确定。根据西班牙教育与职业培训部的数据统计可知，2022—2023学年参加基础职业教育和中等职业教育的学生占参与职业教育学生总数的比例约为8%、44.65%［6］，相比于2021—2022学年占比各增长了4.1%、4.12%；而2022—2023学年参加普通教育的初中教育与高中教育的学生仅占参与普通教育的学生总数比例约为13.45%、4.2%［7］，相比于2021—2022学年各增长了1.6%、-0.01%。也就是说，近几年西班牙选择职业教育的学习者数量正逐渐超过接受普通教育的学习者，职业教育比普通教育更受欢迎。

（二）西班牙高等教育概述

西班牙《3/2022号新职业培训组织法（Ley Orgánica 3/2022， de 31 de marzo）》中明确指出，西班牙高等教育按照提供的教育类型分为大学教育（Enseñanza universitaria）与非大学教育（Enseñanza no universitaria）［8］。

西班牙大学教育的建立必须通过所在地议会的法案或者通过一项由西班牙议会根据政府提议并且自治区政府理事会批准的法案，此外大学必须向国家质量评估和认证机构（ANECA）或者所在自治区的外部评审机构申请机构认证。西班牙的公立大学和私立大学机构由学院和院系、不同的行政和教学部门、研究院和博士研究院以及各种发展其职能所必需的其他学院和机构整合而成。私立大学与公立大学最大的不同在于组织的治理人员和管理条例的制定方面，公立大学的治理人员任命、变动等受政府管理且管理条例必须通过国家或者当地理事会会议，而私立大学在这方面较为宽松。根据西班牙教育与培训部对2021—2022学年的统计数据可知，西班牙大学教育由50所公立大学和36所私立大学组成［9］。

西班牙非大学教育（Enseñanzas no universitarias）包括高等职业教育和高等教育专业培训（高等艺术与设计培训、高等体育教育）两部分，课程时长也为两千个小时，不同的是虽然高等职业教育完全取消了通识教育课程，但其理论与实践的课程内容相比于中等职业教育和基础职业教育更加精进，着重培养学习者在工作场所环境中的工作能力、与《国家专业资格目录》中相联系的专业技能以及独自处理项目的能力。同样，高等教育专业培训相比于非高等教育专业培训在课程内容上也更进一步，且学习者升入高等职业教育与专业培训相比升入中等职业教育要求的证书、文凭、知识与技能等条件更加严苛。据西班牙教育和职业培训部统计，2021年西班牙共有2592所高等职业教育院校，300所高等教育专业培训中心［10］。

在教育情境中，融通意味着在国家（及国际）教育体系及其子系统中的不同教育类型、层次之间提供转换、过渡乃至融合的多样的灵活路径［11］。在西班牙当下的教育体系中，职业教育与高等教育的融通路径主要为纵向贯通和横向融合两种模式。纵向贯通指的是西班牙职业教育与高等教育之间存在着学习者从职业教育转换和过渡到高等教育的路径和通道，横向融合指的是职业教育与高等教育（学术教育）在课程内容和形式等方面相结合，受教育者可以同时接受两种类型的教育，也有可能获得两种不同类型的资格证书［12］。

二、西班牙职业教育与高等教育的纵向贯通模式

西班牙职业教育与高等教育纵向贯通路径主要是基于职业院校毕业考试+职业培训证书、院校毕业考试+入学考试以及专业证书三种。

（一）基于职业院校的毕业考试+职业培训证书的贯通路径

基于院校毕业考试加职业资格考试的贯通有两条截然不同的路径，一种是从中等职业院校直接升入高等教育中的非大学教育，另一种是先进入普通高中教育进行学习再升入高等教育。二者殊途同归，都是“中转式贯通”。前者直接升入高等教育中的非大学教育，经过学习或培训之后也可升入高等教育中的大学教育（学术教育）或直接就业；而后者进入普通高中学习，也可通过普通高中院校的毕业考试升入高等教育，从而实现从职业教育到高等教育的贯通，其区别就在于路径选择的差异。

在西班牙，课程被理解为目标、能力（关键能力与具体能力）、内容（以知识的形式表述）、教学方法、评估标准和学习成果的集合。西班牙政府通过教育与职业培训部（MEFD）在与各自治区协商后制定“基本课程（全国范围内强制性最低教学目标、能力、内容、教学方法、评估标准和学习成果）”，以确保所有学习者在职业教育与培训的基础内容上达成一致。此外，职业教育课程被组织成连续的、不同层次相互衔接的体系并逐步适应学校环境和不同个体的特殊性［13］。因此中等职业教育的课程内容相比基础职业教育更为深入，主要包括职业培训课程与普通教育课程两个部分且细分成数个模块，发展学生的信息处理和数字能力、语言沟通能力、数学能力、知识与技能应用的能力、社会公民能力等。其中，职业培训课程包括与国家专业标准目录相关的针对每个专业领域的实践培训模块［14］、400小时的工作实践模块、与生产知识和专业发展相关的横向技能与能力模块、劳动导向和创业精神相关的模块以及学生根据兴趣自愿选择的有关专业领域的任何培训模块；普通教育课程主要包括传播和社会科学模块（西班牙语、专业外语以及其他必要学习的外语）与应用科学模块（应用数学与应用科学）两大类［15］。而西班牙高等职业教育的职业培训课程在原有的模块基础上对学生的专业能力提出了更高更深的要求，如要求学生能在毕业时独立完成一项与专业有关的项目。也就是说，随着职业教育层次类型的不断提高，西班牙更加重视对学习者专业技术的培养和综合技能的训练，但也没有舍弃普通教育课程的内容，而是将其与职业培训课程融合在一起转换为隐性的课程形式并使课程综合化。这也为因产业技能升级从原本的技能精深化和熟练化的纵向操作技能维度转向技术技能复杂化和综合化的横向技能演化提供了人才保障，同时提高了人才与技能的匹配程度。

与这种课程模式相适应，中等职业教育的毕业考试与职业资格考试也按照不同的模块进行评价，这种评价以连续的、形成性的评价为主，以终结性评价为辅。中等职业教育每学年对学习者所学模块进行一次评价来决定其是否能升读第二年，如果学习者有一个或多个模块没有达到课程的既定标准，需要在不耽误第二年学业的情况下对这一模块的课程重修（类似于我国高等教育中的重新修读某一课程）［16］。西班牙的不同院校对学习者考核的过程文件有着略微的差异，但基本上都包括了每位学习者的成绩单、评价过程记录、个人评价报告和学历证书，其中学历证书和评价报告是保证学习者流动的基本文件。学历证书包括个人资料、有关接受教育培训的具体信息（比如各个阶段各个模块的考试成绩等）、有关学校的具体信息等。完成中等职业教育的学习者，可获得由教育部或相应自治区有关机构的负责人代表国王颁发的在全国范围内具有学术和专业有效性的职业教育与培训文凭（Título de Técnico）以及相应专业的职业培训证书，其中职业培训证书包括签发日期、具体考试时段和所获得的成绩（包括通过与未通过的成绩）。而正是因为课程的多元化与内容的不断纵深、评价模式的综合化与颁发的证书在社会上的高承认度，使得西班牙职业教育体系既为学习者提供了多条纵向贯通的道路，也拓宽了横向发展的广度，让学习者在完成中等职业教育之后可以直接就业，也可进入高等职业教育或普通高中教育。根据西班牙教育与职业培训部（MEFP）对2016—2017学年毕业的学生去向进行为期三年的跟踪调查数据可知，约有35%的学生毕业后升入了高等职业教育继续深造，而大约有4%的学生涌入劳动力市场或升入普通高中教育［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