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互动与民间武术组织建构
作者： 吕思泓 李文鸿 赖炳森 曾智焱摘 要：以冠县梅花拳传承协会为个案探讨师徒互动及组织建构过程。协会师徒互动包括：（1）传艺协作：师父通过引导惩戒使弟子养成行为规范，在技艺渐进中密切师徒关系；（2）情感交互：师父为武术传承事业倾情付出换来弟子的情感回馈；（3）仪式共享：拜师仪式缔结师徒关系，祭祖大会强化组织认同。协会在师徒互动中建构：（1）技艺传承中，徒弟在认识师父中融入协会，师徒共同维护协会良好形象，最终形成共同目标和行为规范；（2）情感交流中，弟子归属感提升表现为对协会从仰慕、关爱到眷恋的情感递进和升华；（3）仪式共享中，拜师和祭祖贯穿情感形塑制度，以丰富拳种叙事促进认同。总之，师徒互动是围绕武术传承展开的情感与仪式的互融共促，民间武术组织应以情感与仪式交融促进技艺传承。
关 键 词：民族传统体育；民间武术；师徒互动；武术传承；冠县梅花拳
中图分类号：G85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6-7116（2024）01-0079-08
Master-apprentice interaction and the construction of folk Wushu organization
——An case analysis of Guanxian Plum Blossom Fist Inheritance Association
LV Sihong，LI Wenhong，LAI Bingsen，ZENG Zhiyan
（School of Physical Education，Jiaying University，Meizhou 514015，China）
Abstract： Taking the Guanxian Plum Blossom Fist Inheritance Association as a research case， this paper explores the process of master-apprentice interaction and organizational construction. The interaction between master and apprentice in the association includes： （1） communication and collaboration： master guides and punishes disciples to develop behavioral norms， and strengthens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master and apprentice in the gradual progress of skills; （2） emotional interaction： master devoted himself to the inheritance of martial arts in exchange for emotional feedback from his disciples; （3） ceremonial sharing： the worship ritual establishes a master apprentice relationship， and the ancestor worship conference strengthens organizational identity. The association is constructed in the interaction between masters and apprentices： （1） in the inheritance of skills， apprentices integrate the association into their understanding of the master， and the master and apprentices jointly maintain the good image of the association， ultimately forming common goals and behavioral norms; （2） in emotional communication， the enhancement of a disciple's sense of belonging is manifested in the progressive and sublimation of emotions towards the association from admiration， care to attachment; （3） in ritual sharing， worship of masters and ancestors permeate the emotional shaping system to enrich the narrative of martial arts and promote identity. In short， master- apprentice interaction is the integration and promotion of emotions and rituals around the inheritance of Wushu， and folk Wushu organizations should promote the inheritance of skills through the integration of emotions and rituals.
Keywords： traditional national sports；folk Wushu；master-apprentice interaction；Wushu inheritance；Guanxian Plum Blossom
民间武术组织是由师徒通过某一拳种技艺传承而构建的共同体，承载着传统武术历史文化记忆，是传统武术传续发展的重要力量。现代性不断消解中国传统的伦理和情感联系，在民间武术组织表现为仪式淡化、情感认同缺乏动力源等现象，以致民间武术组织因难以有效整合而使传承愈发困难。无论是民间武术组织的运作还是发展，均以师徒双方共同努力进行组织建构为基础。反观已有研究，对民间武术组织社会关系的宏观研究有余而对组织内部师徒生活的探究不足，偏重从传播者一方讨论民间武术组织发展而忽视组织建构的师徒互动特征。体育研究者已注意到情感与仪式的关系，将情感能量的获取视为少数民族传统体育仪式性身体活动存续的根本动因[1]，但本研究主要以互动仪式链理论对少数民族传统体育仪式进行学理阐释，并未聚焦传承群体成员的互动关系。互动既是微观层面一个单位或一个社团的实现途径，也是通过产生统一和谐秩序使宏观“社会”得以可能的根本原因[2]123。以此观之，民间武术传承根本上有赖于微观层面师徒间的互动。因此，本研究立足个案，对师徒互动的内涵进行情境分析，进而阐释师徒互动要素的逻辑关系，探究师徒互动中的组织建构过程，力图深化已有研究并为民间武术组织发展提供参考。
1 个案概况与研究设计
1.1 个案概况
梅花拳是冠县诸多拳种之一，为清代顺治十二年武进士冠县人氏梁省所传[3]，直至咸丰年间一直为家族传承。梁省后人梁泰荣因担心梅花拳绝技盘龙棍失传而始传外姓。清末民初薛忠传冠县烟庄乡张平村人李文玉，李文玉传冠县高三里村高旭庸、高子臻、高丙胤等人，高旭庸传本村高增友（男，1969—，本研究核心人物，下文以“G”指代）等人。经高旭庸引荐，G拜河北后马庄梅花拳传人高氏为师，20世纪90年代后期学成后一直坚持习武并在本村收徒。2012年G在本村主导成立“冠县梅花拳传承协会”（兼具梅花拳民间武馆和上级协会分支机构的性质，下文简称“协会”）。因冠县城中村拆迁改造，G于2017年5月将协会迁至位于冠县城北的东化村。
协会在本研究关注的“师徒互动”主题中具有典型性：第一，不同于一般民间武术组织的“教练-学员”关系模式，协会基本延续了传统的“师-徒”关系模式；第二，G多年来专注于梅花拳传承事业，与协会内外弟子保持父子般的亲密关系，使协会呈现大家庭般的良好氛围；第三，在民间武术组织整体萎靡的当下，协会成员逐年增加（从2017年5月的34人增至2022年底的87人），受到县政府、县文化体育旅游局及各级武协的关注和表彰。10年间，协会的梅花拳传承范围从附近村镇扩及泰安、滨州、东营、青岛等省内多个地市，为民间武术发展作出突出贡献。
1.2 研究设计
本文作者的一位研究生自2015年10月加入该协会，2017年11月拜G为师，近3年利用习武和协助G处理协会事务之机，围绕本研究主题进行累计超过9个月的参与观察。其间，本文作者之一也先后3次赴协会调查。在研究者由“他者”转变为“局内人”的过程中，一方面对协会所处的社会网络、相关人员对协会的看法等进行细致考察，深化对协会师徒思维习惯、行为意义及情感表达方式的理解；另一方面融入协会训练、比赛展演、拜师与祭祖仪式等具体事项，从具体活动的细部进行观察和访谈，进而思考协会在师徒互动中发展的微观机制。其间除对G及部分徒弟进行重点访谈外，也对徒弟家长、村民、村干部、县武协领导等相关者进行访谈（访谈引文来源编码格式为被访者姓名首字母加访谈日期，仅高增友姓名以G指代）。
本研究以协会作为个案，在预研究的基础上将技艺传承互动、情感交流互动、仪式认同互动作为分析单位，考察师徒围绕梅花拳传承日常展开的互动过程。“师徒”中的“师”指G，因G在传承中坚持一视同仁，故“徒”既指经由拜师仪式被G认可进入梅花拳传承谱系者，也包括未拜师的普通学员。师徒互动指师徒围绕民间武术传承活动展开的交往过程。如果将技艺传承视为微观情境下的日常互动仪式，拜师和祭祖则是协会的非日常仪式。其中，技艺传承主要指师徒在协会这一物理空间内，围绕梅花拳技术展开的教授和学习活动；情感交互指师徒之间通过言词和行为表达感受、态度和情感的过程，贯穿仪式、技艺传承等师徒共同活动；仪式共享主要指通过拜师、祭祖仪式使协会成员产生组织认同的师徒交往过程。研究遵循从描述到解释、从分类分析到综合归纳的顺序，回答“民间武术组织如何在师徒互动中得以建构并获得良性发展”之问。首先，以技艺传承、情感交互和仪式共享3个类属的分析为主线，在类属分析中穿插对相关事件的情境分析，以深化对主题的描述和解释；其次，回归个案，呈现师徒互动对协会的建构之效；最后，对技艺传承、情感交流和仪式互动三者的综合作用机制进行阐释，结合反思体现个案的启发性和推广性。
2 协会日常中的师徒互动
师徒互动在协会表现为技艺传承、情感往还和仪式认同3个方面。师徒围绕技艺传承展开的互动，遵循循序渐进的武术进阶过程，归于弟子德技相长的自我实现；师徒以兼具现代交换意义和传统伦理色彩的感情交互强化双方的情感连结；拜师和祭祖的双重仪式由“三师-祖师-徒弟”组成的稳固关系强化了师徒连结和组织稳定性，以“天下梅拳是一家”的世俗意义使梅花拳弟子凝聚于同一谱系之中。
2.1 师徒协作的技艺传承
传统武术传承是由术及道的身体认知过程和教育实践[4]，是从技能习得到拳理和人生感悟的渐进历程。由此，协会日常生活围绕由练而用、德艺共进的技艺传递过程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