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场域理论视角下“野球”的特性、桎梏与发展路径

作者: 张红阳

摘      要:“踢野球”在规模、边界有限的微场域内,会形成自身的运转特性与行动桎梏。“野球非野”,既有特殊的规范,也有特定的功能,能够充分体现当地足球氛围和足球热情,理应成为重要的学术议题。“野球”具有的运转特性包括组织松散性、行动自发性、时空灵活性、技术业余性、趋势扩张性。行动桎梏包括场域流动、话语压迫、关系导向、天气制约、野球野踢。微场域并非是一个封闭场域,发展演进需要同整个社会相衔接与协同。踢野球是催生基层足球文化的有效路径,需要有序推动“野球”进入城乡社区,同时在新媒体时代营造有利于“野球”成长的积极舆论环境。

关  键  词:体育文化;足球;野球;微场域理论

中图分类号:G843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6-7116(2022)04-0025-07

Characteristics, shackles and development path of "wild football"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micro-field theory

ZHANG Hongyang

(School of Social Sciences,Tsinghua University,Beijing 100084,China)

Abstract: “Kicking wild football” will form its own operating characteristics and action shackles in the micro-field with limited scale and boundary. “Wild football is not wild”, which has both special norms and specific functions, can fully reflect the local football atmosphere and football enthusiasm, and should become an important academic topic. The operational characteristics of playing “wild football” include looseness of organization, spontaneity of action, space-time flexibility, amateur technology and trend expansion, and action shackles include: field flow, discourse oppression, relationship orientation, weather constraints, wild football and wild kick. Micro-field is not a closed field, and its development and evolution need to be connected and coordinated with the whole society. Encouraging playing “wild football” is an effective way to give birth to grass-roots football culture, which needs to orderly promote football into urban and rural communities, and create a positive public opinion environment conducive to the growth of "wild football" in the new media era.

Keywords: sports culture;football;wild football;micro-field theory

草根足球最大的特征是平民化与休闲化[1],作为一种典型的松散运动和非正式运动,虽然与正式的竞技体育相比受媒体关注较少,但在丰富群众闲暇生活和创造人民美好生活中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因此,加大对社会体育、民间体育、群众体育活动的研究力度很有意义。“野球”抑或“踢野球”,是民间广泛开展的足球活动,是足球爱好者在日常生活中参与足球运动时提出的称谓。“野球”的野并非是野蛮、野性,主要是指参与的灵活性、随意性、开放性和群众性。职业足球发展状况并不能在最大程度上体现某一区域的足球群众基础。例如巴西里约热内卢之所以被称作足球城市,其根源是大街小巷甚至贫民窟的野球热情。踢野球所呈现的足球氛围、足球激情能在更大程度上巩固足球运动的社会基础。一个地区自发的踢野球普及率只有足够高足够好,才能真正称之为足球城市,才能塑造为群众所喜闻乐见的足球文化。

在宏观层面对整个中国足球现状以及对职业竞技足球研究的深度和广度远高于对基层民间足球运动的研究。虽然业余足球俱乐部、业余足球联赛现状与发展对策的研究相对较为全面,但是对草根足球中并非完全依托于联赛和竞技的踢野球群体在微观场域内的行动特性研究缺乏,同时对踢野球运动本身面临的桎梏同样缺乏关注。由于草根足球,特别是野球属于社会基础性层面,与我国高水平竞技足球看似联系不大,因此在一定程度上被研究者忽视,这表明我国足球领域研究存在着较为严重的不均衡性。本研究的目的就在于从微场域理论视角出发,将踢野球这样的非正式足球运动带到学术研究中来。

1  理论视野与研究方法

1.1  微场域理论

野球场是一个微场域。在布迪厄看来,场域首先是一个运作空间,与该空间有关的对象经历的一切事物都必须参照产于其中的关系来理解,任何一个行动者都被迫处于关系网中,仅凭研究对象的内在性质无法得到有效解释,这是关系论的基本立场。其次,场域又是一个永恒斗争的场所,行动者根据他们在场域中的位置,依托于不同方法和不同目的相互遭遇并发生竞争,为各种资本提供相互竞争、比较和转换的必要场所[2]。最后,场域具有相对自主性,当一个人进入场域时也同时进入了一套与其相连的前提预设,在高度分化的社会里,社会世界是由大量具有相对自主性的小世界构成[3]。布迪厄否认社会生活的机械决定论,认为主观意识和目的可以充分解释人们的行动。任何一个场域,其发生发展都经过了一个为自己的自主性而斗争的历程,这也是摆脱政治、经济等外部因素控制的过程。在此过程中,场域自身的逻辑逐渐获得独立性,也就是成为支配场域中一切行动者及其实践活动的逻辑。“惯习表明,私人的、个人的主观性也是集体的、社会的。惯习其实就是社会化了的主观性”[4]。换言之,场域内有一套支配运转的逻辑体系。踢野球运动的开展需要依托于特定的活动场域,必须分析该场域的结构特性,才能充分理解这一活动的运转逻辑与参与者的行动逻辑。事实上,这一活动场域在更大程度上是一种特殊的微场域,微场域即规模不大、边界有限的行动场域,即便在微场域内也会形成一系列具有自身特色的逻辑体系。在社会科学研究中,只有直接进入到某个情境中去观察情境中发生的行动,才能真正了解行动的意义。实际上场域不仅影响生产方式,也影响社会资源的分配和生存空间的争夺,是各方行动的终端实践场域,能够体现相关主体的知识集合。因此,在微场域理论视角下重视踢野球所嵌入的微场域在研究中是非常必要的,可以使我们有效地避免忽视现实情境与结构因素。

1.2  田野工作

本研究依托于亲自参与踢野球获得经验质感,应用体育社会学的经典研究方法——参与式观察,而且在具有本土调研优势的情况下对台州踢野球人员开展深度访谈,对踢野球的运转特性及行动桎梏进行了全面论证。笔者所选取的调研地点——台州,属于浙江省省辖地级市,位于浙江省中部沿海,境辖椒江、黄岩、路桥3个市辖区,临海、温岭2个县级市和玉环、天台、仙居、三门4个县。2010年前在台州仅有两三支球队,不足百人参与足球竞技比赛。但在2015年底能上场打正规比赛的台州足球队超过200支,在2013—2014年度浙江省校园足球工作考核中台州名列全省首位,荣获全省校园足球布局最佳城市。近年来台州地区足球发展迅速,2018年台州体育历史上第一支职业球队正式诞生,全市9个县(市、区)共有71所中小学校入选全国青少年校园足球特色学校,51所学校成为省级青少年校园足球试点学校。现如今,无论台州各个学校的标准足球场,还是社会公共操场,甚至是街头角落,每日都能看到台州年轻人踢足球的身影;扩大足球人口、用足球来提升青少年的身体素质,是台州独特的足球理念[5]。

作为台州踢野球的参与者之一,笔者亲身经历并感受台州的足球氛围。因此,能够运用社会学当中的参与式观察来了解台州市踢野球实际情况。本研究中使用的参与式观察主要有2个途径:一是亲自参与到不同场地踢野球的队伍中,和他们一起踢足球,包括参加多个地点、不同队伍的野球比赛,认识很多足球爱好者,对踢野球者进行非结构访谈;二是通过积极联络,加入台州市成员较多的踢野球微信群“踢个野球减个肥”,在群中了解野球队伍的人员构成、语言模式、场次信息等。在微信群中,对长期的聊天记录进行提取,可以通过对聊天记录内容的分析认识踢野球发起、运转的大量信息。7年多的亲身实践、参与观察和访谈,让笔者能够充分掌握台州踢野球的基本情况并进行深入分析。

2  “野球”的运转特性

2.1  组织松散性

踢野球的队伍没有严密的组织架构,教练、队长、队员的身份都是模糊的。踢野球的人员一般会选择在面对面交流或球场上指导队友的技术,或者通过技战术的讨论来获得提升,这是一种交互式学习。野球队一般不会召集队员进行专门训练,因为踢野球没有规范的训练时间与管理系统。因此,野球队如果想被松散地组织起来,就需要具备组织的核心人物。该核心人物必须在踢野球的队伍中具备一定影响力,同时还要保持高度的服务热情,否则原本就松散的组织结构会走向崩溃,导致踢野球运动的终止。社会学家费孝通认为在传统社会,可以构建出一系列以个体为中心的同心圆,形成一圈套一圈、一环扣一环的关系网,“像石子一般投入水中,和别人所联系成的社会关系,不像团体中的分子一般大家立在一个平面上的,而是像水的波纹一般一圈圈推出去,愈推愈远,也愈推愈薄”[6]。本研究借用费孝通先生差序格局的概念提出一个与之相应的“涟漪效应”,即以组织的核心人物为中心,该人物的影响力由于没有科层制的严密组织性,最后造成影响力从中心区域最强而向外逐渐稀释。“差序格局”注重的是关系与交情的深浅,而“涟漪效应”则注重的是影响力的变化,这种情况在微信群中反映的非常明显。踢野球微信群一般以群主为核心人物,由核心人物去发起、组织、联络踢野球的相关事宜,最终在整个微信群中对成员构成强弱不一的影响力。靠个人感召力去维持的踢野球队伍,对成员没有强制力约束,而与核心人物人际关系最为亲密的成员更倾向于与其发出的号召行为保持一致,而与其人际关系较弱的队伍成员则不受这种影响力束缚,一般自由选择参与的广度与深度。总体而言,依托于个人感召力的踢野球队伍缺乏一个稳定而强有力的组织结构与运行机制,具有鲜明的松散性特征。在野球组织内部需要能够形成号召力的非正式权威,才能尽可能保证野球队这一非正式组织不断稳固。

2.2  行动自发性

自发性体现在踢野球活动并不是在专门机构和人员组织下实现的,而是一群热爱足球的个体自发组织起来的队伍。虽然组织具有一定的松散性,却也拥有源源不断的内生动力。由于踢野球参与与否、参与程度如何都是自主决定的,没有外在强制力的约束,这就决定了该项运动的动力来源于成员自身的自主性,最终使本运动有了自发性的框架与秩序。以踢野球微信群的发起机制为例,一般首先由群主或队长在群中发起活动倡议,如果能够联系到友谊赛的对象,倡议会比较顺利,如果只是简单的队内训练,倡议的吸引力会相对下降。其次,在倡议响应不强烈可能导致活动取消的情况下,相对更加热情的群成员会在微信群中营造热烈的讨论氛围,比如强调“今天的天气特别适合踢足球”“大家已经半个月没踢球了,不能再等了”等。再次,在响应、氛围上升的情况下会对踢野球的时间进行讨论,为了更早地将球友聚集起来可能会将时间相对提前,其实是对成员的一种时间上的约束,避免“放鸽子”。最后,一些更为热情的球员会在先到场地后向群中发送现场情况照片,展示场地当前的人员、天气等情况,既汇报了场地情况,也对其他成员形成一种无形催促。事实上,踢野球的成功发起离不开队员的自发性热情,这在一定程度上说明社会成员参与意识的觉醒是草根足球推广的重要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