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写联盟

【编者按】“师道读写联盟”第二期活动共读书目为周春梅老师的《一间辽阔的教室》,不少教师表示读后深受启发,同时存在一些困惑。为了将共读活动推向深入,本刊特邀请周春梅老师为读写联盟成员答疑解惑,话题不限于本书内容。周春梅老师的用心给人留下深刻印象,活动取得了很好的成效。本刊特精选部分内容,以飨读者。

梁冬青(广东廉江市第三中学):周老师在辑一第二篇《传递》中写道:“如果有人持续地向他传递美好和温暖呢?教育从某种意义上说不正是一种正向的传递吗?像花朵一样美好,也像花朵一样易折的少年,因此而获得生的勇气,找到生的意义。可作为教师,作为父母,我们究竟在传递什么?”您认为,老师和父母,谁的责任更多?

周春梅(南京师范大学附属中学,以下简称“周”):当年写作时,我认为是共同的责任,大家一起参与,不必区分比例。现在回头来看,觉得教师的责任依然在,而且我也会继续用自己的教育实践去传递美好,但也比较客观地认识到,整体的社会环境、教育生态、家庭教化的作用是更大的。学校教育、教师个人的影响只是整体环境的一部分,应当认识到其有限性。这样说并非推卸责任,更不意味着减少正向传递,而是强调在对有限性的认识基础上,要知行合一,更务实高效,让正向的传递内化为学生真正的教养和鲜活的生命体验。比如通过对具体的文学作品的阅读和讨论、写作、电影观摩和讨论等。比如针对电影《死亡诗社》中的尼尔之死,通过小组讨论和课堂交流等形式,明确我们既要直面死亡,同时也要学会珍惜生命,“向死而生”。

林燕虹(广东揭西县东园镇东园小学):还是《传递》这篇文章,周老师摘录了一个美好温情的故事,但后面接了一个17岁少年跳楼的事件,并说:“如果有一个人告诉少年这个故事,他会不会有不同的选择?”这里是不是接得有些突兀?“传递美好”确实能打动人心,但对抗生命伤害,是否太理想化?

周:我对这位老师的疑问也有同感。的确,用一个故事对抗生命的伤害,是简单化和理想化的。青少年轻生这一问题比较复杂和宏大,需要更多的社会支持来共同解决,包括师长亲朋温暖而长久的情感支撑、明智而长远的理性规划等。期待老师们一起思考,共同努力。这本书初版于2016年,当初只是记录下自己零碎的教学感悟,真诚却不乏浮浅、片面之处。没想到现在还能有新的读者,能这样认真地阅读并分享心得,非常感谢大家!

李倩(山东聊城市聊城高级财经职业学校):周老师的文字,娓娓道来,深入浅出,让我受益匪浅。不过我有个浅显的疑问,如此细致入微地体察学生的情绪状态,会不会让自己也陷入某些情绪?如果有的话,怎样才能调整自己,出入这种情绪状态?

周:您很敏锐,捕捉到了一个关键的问题。如您所说,我的确也会因此而陷入某些情绪,必须面对自己的脆弱与消沉——每个人生命中都有白昼与黑夜,我们必须穿越那茫茫黑夜。这些年我也一直在调整,希望自己既能给学生提供温暖的情感、切实的帮助,同时自己也能变得更强大和稳定。也许我做得还不够好,但一直在努力和进步中。比如让自己的生活更丰富,支撑更稳固,知识结构更全面,由此调整对自己、对他人、对世界的认知,建立更加温暖而牢固的连接。

李佩佩(广东佛山市顺德区天连小学):周老师的文字驾驭能力让我心生向往,想请教您,除了在文字上有天赋、生活中有洞察力等优势外,您是否会着重参加阅读写作类的培训?如何有意识地锤炼自己的文笔、专注于某类题材?

周:关于天赋、洞察力等,过奖了,不敢当。我没有参加过写作方面的专门培训。童年时开始痴迷于阅读,后来也渐渐养成了写作的习惯。那更多是出于兴趣,倒没有想着一定要结出什么果子。推敲文字,苦乐均在其中。写作,某种意义上成了我的生活方式,我以此记录自己的生活,证明自己的存在。有时我觉得写作似乎成了一种牢笼,将我困在其中。但一位年轻的同事鼓励我说,那铁栏,可以是困住我的牢笼,也可以是支撑我的骨骼。另外,写作某种程度上与古老的手工艺相似,要一直浸润其中,保持手感。

张飞(安徽皖北经济技术学校):周老师在书中提到了如今应试教育体制的诸多问题,请问作为普通老师,如何在这种一味追求升学率和考试分数的困境下自处,又如何通过自己的努力,带给学生真正的人性的教育?

周:您这个问题很有现实意义。我要特别感谢我的学校,给我提供了一个可以有很多尝试与突破的空间。我觉得真正的教育与考试之间并不存在二元对立的尖锐矛盾,有冲突,也有重叠之处,不少老师在这方面都处理得很好。我自己的教学实践,很多都记录在我的文字里,三言两语很难概括,大概还是要通过一节一节的课、日复一日的努力去探索总结。总之还是要让知识活起来,让学习和师生自己的生命体验、当下的现实发生真正的连接。《一间辽阔的教室》之后,我还有一些教学方面的写作,老师们如有兴趣可看看。

方森东(广州市绿翠现代实验学校):现在的教育、教师、学生、家长都很浮躁,诗和远方变成一种遥望,我想与周老师探讨,如何自然而又实在地让“追分少年们”获得某种“诗情”,在诗歌的浸润下静下心来,真正品味到语文课的魅力?

周:这个问题同样很难概括,大概也是要创设合适的情境,让诗和当下的生活、和我们自己的生命体验连接起来。有一节课,我曾经用下课前的5分钟,带学生到学校的一个角落,看看落在玻璃天窗上的落叶,还有正在开花的石榴树。课间10分钟,他们正好可以在这个地方再停留观察一下。我还告诉他们,我每天都经过这个地方,会注意一下石榴树的变化。树上还留着一些发黑的干瘪的石榴,已经是两三年前的果子了,一直没掉,陪伴着新的花和果。我注意到,后来有些学生把这个短短的片刻写进了随笔或小诗中,还有一些学生养成了把自然景物当作朋友,经常去“探望”的习惯。这些小小的语文活动费时不多,重在“浸润”和“养成”。我还有一些类似的教学实践,整理记录到《讲台上方的星空》一书中,有兴趣的老师可看看,仅供参考(并无推销之意)。

牛梦思(广东深圳龙华第二小学):在阅读《一间辽阔的教室》的过程中,我能时时感受到周老师身上具有的大爱和人文关怀,以及对教育的批判性思考。我想以书中的《让孩子睡会吧》《发言是学生的义务吗?》为例,请教周老师:面对孩子们在课堂上睡觉、看书等现象,您是如何兼容课堂任务和学生关爱的?如何预防其他学生跟风?

周:大爱等等,同样不敢当。您的问题也很有现实针对性。一般而言,在我的课上,睡觉、看书或者做其他事情的学生比例还是很小的。我尽量让课堂活泼生动,也会根据学生的情况对课堂做出及时的调整。学生偶有这些情况,我一般不干预;但是如果经常睡觉或者不听课,我也会及时跟他/她沟通,了解具体情况,看看是否有特殊原因、如何提高学习的专注度和有效性。如果学生可以很好地完成语文学习的任务,我还是会尊重其选择。跟风的问题我倒觉得不存在。如果课堂没有吸引力,学生自然就无法专注——这不是跟风,而是学生的自主选择。

叶裕华(广东深圳福田翠海幼儿园):最近读到周老师的文字,感觉就像在沙漠中看到了一片绿洲,似乎很久没有读到这样纯粹的教育感想了。平时的工作充斥着教学成果奖申报、教科研课题研究等繁重的任务,很难静下心来与孩子进行有深度的对话,如何在这么多事务中依然不远离学生的灵魂?怎样在教育情怀和功利主义之间找到平衡点?

周:这个问题倒是很好回答。我基本上没有获过什么重要的这个奖那个奖。早些年跟同事一起参与过一两个课题,承担的任务也有限,这些年就没有参加了。做了减法,就能在另外一些地方做加法。人的精力有限,应当认识到自己的有限性,做自己比较喜欢和擅长的事。人各有志,因此这里并非对这类事务作价值排序,而是想要强调,人应当了解自己,想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不能“既要”“又要”。

范翠丽(广东怀集县幸福街道初级中学):周老师认为当众人都发言时,应该允许有人不发言。现在我们都倡导把课堂的主动权交给学生,引导学生大胆说出自己的观点与看法,特别是看到有些学生不愿意开口的时候,教师更要引导他们开口发言。如果允许有人不发言的话,时间久了,会不会造成不好的影响?

周:我的具体做法是,没有学生发言,我会请学生发言(一般都是随机的,没有预设)。但是会尊重这位学生,如果他不愿意回答,就请他再思考思考,如果有话说了,再请他补充。当然,也有同学会强调对这个问题没有什么想法,或者由于某种特殊的原因,不愿意回答,我也会尊重他们的“沉默权”。至于说其他同学会不会跟风,或时间久了会不会造成不好的影响,我觉得应该不会。因为大部分同学还是愿意“被看见”和“被倾听”的。作为老师,我们还是要在问题的价值和趣味上多下功夫,真正调动学生的学习热情,并激发他们思考。

电影《死亡诗社》中,基廷老师用一种特殊的方法激发了一个对诗歌写作感到非常困难的学生的诗情,让他“喊”出了一首真正的诗。老师们有兴趣也可以参考。顺便提一下,在高一的语文教学中带着学生观看这部电影,已成为我所在学校的一项固定的教学内容。基廷老师曾经让学生站在桌子上,获得看世界的另一个视角。今年的一次课堂上,我灵机一动,请学生站在椅子上或者桌子上齐读苏轼的《念奴娇·赤壁怀古》,学生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激情,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在后来的写作中,也有学生把这个时刻称为一个“站立与解放”的时刻,一段“美好而神圣”的回忆。

冯家铎(广东阳山县职业技术学校):如何让中职生改变学习习惯,养成对学习不抗拒的态度,能较为主动地学习?

周:我没有中职方面的教学经验,所以我的回答很可能只是一个比较理想化的设想,仅供参考。我想,有没有可能更深入地了解学生的生活,比如他们的一天具体是怎么过的?有没有可能跟他们一起体验他们一天的生活,包括课程与日常生活,了解他们的兴趣点和生活乃至生命里的“痛点”“堵点”,然后跟教学内容作有机的连接?这个当然很难,但是至少可以尝试一下,至少保证一部分课,或者课上的一部分内容能让一部分学生的眼睛“亮起来”,慢慢提高比例,做一点是一点。

唐伟(广东东莞市竹溪中学):当前学生人生的第一次分界线是中考,高中上线率仅有50%左右,所以初中生的竞争都是摆在明面上的,我们怎么关爱学生呢?

周:您预设了一个前提,帮助学生在竞争(选拔)中胜出,遵循的是“你死我活”的“丛林法则”,与“温情脉脉”的“人文关怀”形成冲突。我自己的经验是,认真教学,帮助他们打好扎实的基础,有知识,有能力,这本来就有助于提升他们的竞争力,这就是一种“关爱”。当然这种“关爱”还是有些狭隘,我们也可以让学生意识到,人的能力和价值是多方面的,可以有多种生活方式和职业选择,人生有多种“可能性”,不必总是生活在某种评价系统、“他者的目光”中。袁枚有两句诗“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我曾经跟学生讨论,可以改动一个字,把“学”改成“偕”,强调一种平等的生命观。也许有老师会觉得我这些想法天真迂阔,是不切实际的书生之见,经不起现实的击打。但我的确是这么想的,学生其实是可以判断老师的“真诚度”的,他们即使不认同我的想法,也会尊重老师的“真诚”。另外,从我自己的教学经验来看,这些交流,至少给学生打开了一些思考的罅隙,使他们感受到“辽阔教室”里的清风。风其实一直在,也许是我们自己关上了窗。当然,我面对的是高中生,初中生还处在理性思考能力没有充分发展的年龄段,但老师这些方面的引导,至少会给予他们一些情绪上的舒缓、情感上的慰藉。一天中哪怕只有这样的几分钟,也会对他们的情感和认知产生一些影响,积少成多,也许就能产生改变,甚至影响未来的人生。

总之,每个人都是在自己的生命体验里,形成了自己的“叙事”和对世界的认知,进而决定自己的行动。我的经验仅供参考,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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