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痕、传播、致用

作者: 郭培旺

阅读已成为我的生活常态,它丰盈着我的教学气质,也拓展了我的教育生命。福建省十佳校园阅读推广人、海沧区优秀悦读推广人等荣誉,是阅读给予我的馈赠和呵护。试着回望阅读历程,脑海里蹦出热爱、常态、多形式、平常心、共同体、师生共读、以读促教等词语。斟酌再三,化繁为简,用以下三个关键词概括,谨与热爱阅读的同行共勉。

留痕

信息过载时代的阅读,往往是“雨过地皮湿”,碎片化、轻浮化严重,这对知识拓展、职业加持、生命滋养而言,效果可谓堪忧。教师阅读,应努力超越“知道分子”(王朔语)的境界,而“留痕”当是初阶之法。

折角留痕。最开始我对书籍比较爱惜,不舍得涂画折损,常常是先净手再摸书。后来改掉了这个习惯——人不能成为书的奴隶。我开始折书角、乱翻、勾画,一下子有了“翻身做主人”的感觉。爱一本书就去读它、翻它,在它的生命里留下你深深的痕迹。比如折角,这是最简单的“把书读厚”的方法。折角顶点,对应的就是自己喜欢的词句;一本书读完,摘录折角处的文字,稍加整合,就是一篇很扎实的读书笔记或书评。

批注留痕。这是对中国古人读书法的继承,如金圣叹为《水浒传》所做的批注就是经典。或相似联想,或大胆质疑,或仅是勾画圈点亦可。批注能让阅读减速、增质、提味。我将读过的书籍《巨流河》放在班级图书角,有同学兴致勃勃地阅读我写的批注,遇到不懂之处还跟我交流。很多或随性或深入的批注,都带着鲜明的个人风格,日后去看,别有一番味道。

书评留痕。每一本书,我们读完之后,都会有或深或浅、或赞或叹的感受,记下来,日积月累,就能形成自己的“阅读史”,从而建构自己的精神发育史(朱永新语)。书评不拘短长,重在言而有据。有一年我在北京培训,学习间隙去了两趟国家图书馆,借阅梁漱溟先生《乡村建设理论》一书,写了一篇书评,发表在《中国教育报》“蒲公英评论”。这方面,上海常生龙老师是楷模,他已坚持每周读评一本书多年。当然,有时亦可以读书笔记替代书评,尤其是某些读书APP,可一键导出笔记,汇总成文,实现阅读效率和效益的结合。我曾将《悲惨世界》《且介亭杂文》《陪孩子轻松走过高三》等书的笔记整理出来,日后再读,就可鸟瞰式地把握整本书精髓。

我喜欢逛旧书店,在书店留下阅读痕迹。2010年我来福建工作,很快在厦门市思明南路发现一个好去处,临街有楼梯通向地下室,走下去竟有一个很大的旧书店!书非常杂乱,种类非常多,有些书直接把书架压弯了,地上也堆了好多书。再后来去“八市”菜市场,附近也有一家旧书店,也是被书塞得满满的。在寸土寸金的地段,这两家书店不久就消失了,但给我留下了美好的读书回忆。再后来去“沙坡尾”(厦门某老城区),邂逅了“小渔岛”旧书店,现在还开着,而且还开了两家分店。还记得大学毕业回老家教书,单位图书馆基本不开,市图书馆的书也很少,对书籍的饥渴折磨着我。恰巧学校门口有位大伯摆地摊卖书,他有自己的进书渠道,我便成了常客。这些逛书店的记忆痕迹,是我的精神财富,甚至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学生。

读数学论文的爱好,在我的阅读史上留下了印痕。上海有一个“新青年数学教师工作室”,巧合的是首批六位成员全都出生于1981年,跟我同龄。工作室深耕论文写作,并策划出版《当代中国数学教育流派》等书,立足数学史,非常有创见。作为语文老师,我的写作抒情性更强,逻辑性不足,在数学老师的文章中,我更直观地发现了自己的缺点。类似的“跨界留痕”,出现在了很多老师的阅读历程中,比如江苏邱磊老师任教地理却深读杜威,四川夏昆老师任教语文却让电影课程扎根课堂。

传播

教师的个体阅读要野火燎原,影响更多的人,才能发挥出教育阅读传播的力量。

我的教育阅读传播起步于入职初期的“语文剪报”。那已经是20年前的事了,我发现试卷上很多文章文质兼美,很耐品读,于是将一些文章裁剪下来,用固体胶粘到一张A3纸上,送到学校文印室印刷给班级同学阅读。后来范围扩大,教辅书、旧报纸,目力所及,大剪特剪,剪刀浆糊拼接,大书“语文剪报”四字。不用搜肠刮肚做题,单纯如饥似渴阅读,学生非常喜欢,很多人毕业后还特意保留着。后来,学生读到精彩的文字,也会主动提出想要分享,老师当然求之不得。我就请一位同学负责一期剪报,包括选文、排版等一条龙工作。这样的阅读传播,实现了相互、长效、良性。后来网络时代到来,信息一下子铺天盖地了,反倒没有了当初那种到处搜集好文章的如饥似渴,但是也坚持了数年,印刷了近百期。

2016年春节,在北京读大一的王舒颖同学告诉我,她跟上海读书的叶欣同学保持通信,聊各自的读书、写作生活等等。后来我阅读这些通信,发现质量非常高,文字美,思想深;更可贵的是,她们都不是中文系,但都保持着对文字的热爱。她们毕业后我搜索电脑、邮箱里叶欣同学的文章,整理出来居然有11万字之多,可以出一本书了。这让我不得不提师生读书会。这两位同学都是“九叶读书会”的成员。我和同事詹佩老师都爱读书,我们找了7个志同道合的学生,组成了一个小型师生读书会。师生共9人,故曰“九叶”。读书会只读经典,包括荷马史诗、莎士比亚、托尔斯泰、卡夫卡、庄子、杜甫、鲁迅、胡适。读书会里相当一部分同学在读大学之后,依然坚持阅读写作,在专业发展之外拥有丰茂的精神沃野。从最初的紧张、漫谈,到后来能够深入一些,准确听懂伙伴的意思,快速组织自己的思想和语言,进行交流和碰撞,且不乏真知灼见。我们享受着平等自由阅读的快乐,作为教师,更有薪火相传的温暖感。

在市区教育主管部门的倡导下,我们组建了属于教师的“山海读书会”。大家共读一本书,举办“我的阅读史”分享会、美文朗诵分享会、师生书评大赛等活动;不仅在学校的“大屏论道”教研平台开读书讲座,我还应邀前往区域兄弟学校,分享读写经验。我们积极参加各种读书活动,如《南方周末》阅读新火种项目;加入全国“叙事者”教师读书团队,每月读一书,每周写一文,开设《写下即永恒:我的教育写作之路》等线上讲座。

此外,读身边人的文字,带着孩子一起阅读,乃至在社区组织读书活动,都属于教师阅读的有效传播。

致用

叔本华说,“如果一个人不想动脑思考,最保险的办法就是一旦空闲了就拿起一本书。这就解释了何以博学多识常使很多人变得比原来更加愚蠢麻木。”毕淑敏在《教养的证据》中写道:“教养的证据不是你读过多少书……一个有教养的人,应该能够自如地运用公共的语言,表达自己的内心和他人交流,并能妥帖地付诸文字”。教师读书若无输出,仅仅止步于“读”,读书价值恐要大打折扣。作为老师,可将阅读跟专业发展结合起来,读以致用,实现多样化输出。

语文课如果局限于教课文、讲习题,无疑会非常枯燥。若能将教师个人阅读所得巧妙植入课堂,或可产生神奇的课堂效果。教小说时,我介绍铁凝《孕妇和牛》的前文情节,出示一句话“孕妇坐在石碑上,又看见了这些海碗大的字,她的屁股压住了其中一个”,让学生接续下文,以此学习小说细节的力量。为了让学生感悟科幻小说的写作手法,我利用刘慈欣《诗云》,让学生猜测某一关键情节,与原作比对之后,学生恍然大悟,课堂效果很好。有一天,我出示了一句英文,“The boundless forest sheds its leaves shower by shower; The endless river rolls its waves hour after hour.”告诉学生这是许渊冲先生翻译的一句中国古诗,让他们猜是哪一句以及妙在何处。学生不但很好地体会了“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的美感,更体会了语言翻译的美妙。这句英文正是我在读《中国翻译文学史》时摘录的。类似的事例非常之多,恰如其分地证明了教师阅读可以转化为“课堂生产力”。

命制一道试题,要阅读大量文章,或先读后命,或边命边读,或读而有思,于是灵光乍现来了命题灵感。阅读日本汉学家斯波义信的《中国都市史》后,我命制的信息类阅读题,获得福建省教研室命题大赛一等奖;为参加厦门市的命题比赛,我在“爱思想”网站、“微信读书”平台等大量阅读特定学术领域的文章,最终选定恰切的材料,成功命题。可以说,没有阅读就没有命题,二者相辅相成。复旦附中孙孝龙老师曾说,命制一道阅读题,要阅读30万字的文章。带着命题意图阅读,也不失为一种高效的读书路径。

我曾开设多门校本课程,如《<庄子>中的小小美文》《新诗欣赏》《时评例析》《明清十大奇人》《微信公众号写作入门》等,其实这些大多是先读了很多书,有些收获,而后再开设成了课程。藉由校本课程,后续的阅读,又可持续拓展完善课程体系,实现螺旋式提升。

论文写作是提升教师专业水平的有效方式,阅读同行论文,从中发现值得商榷处、可资借鉴处,能激发个人写作灵感。集中时间阅读某家报刊、某个理论、某位名家,往往可以触动思考,促进写作,这甚至有利于矫正散碎化阅读之弊。

“读书譬如饮食,从容咀嚼,其味必长;大嚼大咀,终不知味也。”朱熹此语令人深思。教师阅读何尝不是如此,晨昏不辍,书卷不释,其间醇甘自知。总之,阅读是教师的本分,这么多年兜兜转转,单位换了好几家,生源也有些差异,但不变的是阅读的习惯,它是我教育生命的不老青山和定海神针。

【本文系教育部福建师范大学基础教育课程研究中心2023年度常规课题“基于文学文本解读学的高中语文单元教学实施路径个案研究”(编号:KCA2023081)阶段性研究成果】

(作者单位:福建厦门海沧实验中学)

责任编辑 成 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