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谈扬雄在历史上的尊称
作者: 于润石摘 要:汉代的扬雄因为对历史文化的杰出贡献,在他的身后获得了一些尊称。扬雄撰写《法言》等著作,对儒家学说进行“圣化”,恢复了孔子的正统儒学,被尊称为“西道孔子”;扬雄的赋想象瑰丽,辞采飞扬,奠定了他在中国文学史上的重要地位,《文心雕龙》将他与司马相如并称为“扬马”。扬雄博通五经,是“百科全书式的奇才”,被《三字经》尊呼为“扬子”。又因为“荀况、扬雄、韩愈,皆发明先圣之道,有益学者”,宋神宗熙宁时诏令“扬雄封成都伯”。
关键词:西道孔子;扬马;扬子;成都伯
西汉蜀郡郫县(今成都市郫都区)人扬雄是两汉时期著名的辞赋家、思想家、语言学家。王充说他有“鸿茂参圣之才”;韩愈赞他是“大纯而小疵”的“圣人之徒”;司马光推尊他为孔子之后,超荀越孟的一代“大儒”。在历史上,扬雄有西道孔子、扬马、扬子、成都伯等尊号。那么,这些尊号的得来有什么缘由呢?
一、扬雄为什么被尊称为“西道孔子”?
扬雄“西道孔子”的尊称,出自东汉哲学家、经学家桓谭的政论著作《新论》。
在扬雄之前,儒家文化的主要代表是孔子、孟子。在西汉时期,被董仲舒等时儒改造过的儒学,或经学化,或谶纬化,极大地歪曲了经典儒家的原貌。在这种背景下,扬雄撰写《法言》等著作,明确表示要对儒家学说予以“圣化”,以恢复孔子的正统儒学。
在《法言》中,扬雄说,自孔子死后,孔子圣道的发展与传播由于“塞路者”的干扰而遇到阻碍。扬雄希望通过批判汉代的神学经学,反对谶纬迷信和章句之学,为孔子儒学能在汉代的健康发展开辟道路。扬雄的研究方法及其学说论述,恢复了被董仲舒改造的儒学的原有面貌,还让它有所发展。
扬雄在《法言》的《问道》篇中指出,孔子之道是整个儒学体系中最大、最正的道,而诸子之道只算是小道,甚至是旁门左道。出于对孔子的崇敬、对儒学正宗的弘扬,扬雄在《法言》中大力“圣化”孔子创立的儒学,将孔子尊为圣人。
扬雄的学说在当时就产生了非常大的影响。东汉班固在《汉书》里对他予以了充分肯定:“……扬雄覃思,《法言》《太玄》。皆及时君之门闺,究先圣之壸奥,婆娑乎艺术之场,休息乎篇籍之囿,以全其质而发其文,用纳乎圣德,列炳于后人,斯非其亚与!”[1]
稍早于班固的桓谭在其政论著作《新论》(又称《桓子新论》,钱锺书《管锥编》认为可与《论衡》论伯仲)中对扬雄尊崇有加。可惜该书已佚。唐代马总《意林》卷三《启寤》引《新论》:“张子侯曰:‘扬子云,西道孔子也,乃贫如此。’吾应曰:‘子云,亦东道孔子也。昔仲尼岂独是鲁孔子?亦齐楚圣人也。’”[2]这是说,张子侯用“西道孔子”来赞美扬雄,但桓谭并不满意,说:“孔子能说只是鲁国的孔子吗?他也可以说是齐国的孔子、楚国的孔子”。这言外之意是讲,扬雄不仅是西部的孔子,也是东部的孔子。扬雄的意义已不限于某一地区。此后,以“西道孔子”作为扬雄尊称成为常态。
二、扬雄为什么被尊称为“扬马”?
“扬马”之称,来源于南朝文学理论家刘勰创作的文学理论著作《文心雕龙》。
《汉书·扬雄传》说扬雄“好辞赋”,多半受到司马相如的影响。司马相如亦为蜀人,其结构宏大的《子虚赋》《长门赋》《上林赋》等赋作,在汉武帝时形成“洛阳纸贵”之势,对蜀郡士人自是影响不小。扬雄为其赋作“宏丽温雅”的风格所折服,故“心壮之,每作赋,常拟之以为式”。[3]
青年时期的扬雄跟随蜀中高人严君平先生学习《易经》《道德经》《庄子》等先秦典籍。此间,开始尝试文学创作,扬雄《答刘歆书》说:“雄始能草文,先作《县邸铭》《王佴颂》《阶闼铭》及《成都城四隅铭》。”[4]时扬雄虽初出茅庐,但作品却一鸣惊人。他的才华与名气,在蜀中逐渐传开。尤其辞藻华丽的《蜀都赋》,写景状物极尽铺陈、夸张之能事,开启了中国文学史上都邑大赋之先河。
之后,“雄年四十余,自蜀来至游京师,大司马车骑将军王音奇其文雅,召以为门下史,荐雄待诏”[5]。元延元年(公元前12年),此前从未出蜀而年已41岁的扬雄来到京都后,即常从帝左右,对上层集团的好恶趣尚、行止作为有了较多了解,遂在创作《甘泉赋》《河东赋》《羽猎赋》《长杨赋》时有较强的针对性的讽谏。扬雄的这四篇“大赋”,奠定了他在中国文学史上的重要地位。特别是其超凡的驰骋想象、铺排夸饰等特点,不仅表现出汉赋的基本特征,同时又具有典丽深湛、词语蕴藉的个性特征。这与司马相如赋的意气风发,语词恣意雄肆相比,可谓别具风格。
《文心雕龙·丽辞》论:“扬、马、张、蔡,崇盛丽辞,如宋画吴冶,刻形镂法,丽句与深采并流,偶意共逸韵俱发。”同书《辨骚》《练字》《程器》又谓:“是以枚、贾追风以入丽,马、扬沿波而得寄。其衣被词人,非一代也”;“故陈思称:扬、马之作,趣幽旨深,读者非师传不能析其辞,非博学不能综其理”;“彼扬、马之徒,有文无质,所以终乎下位。”[6]“扬、马、张、蔡”即扬雄、司马相如、张衡、蔡邕,为汉代辞赋“四大家”。不过,也有人认为汉赋“四大家”应该是扬雄、司马相如、班固和张衡;还有人认为是扬雄、司马相如、班固和王褒。不论哪种看法,司马相如和扬雄的地位未移。
《文心雕龙》提出“扬马”后,得到世人赞同,后人多效之。唐李端《赠何兆》诗有:“文章似扬马,风骨又清羸。”明张居正《范比部鲁工部洪山人夜过得龙字》诗有:“海南文章几扬马,天涯笑语自人龙。”清人王士禛《香祖笔记》卷三有:“职方郎中孙樵,有扬马之文;前进士司空图,有巢许之风。”
三、扬雄为什么被尊称为“扬子”?
“扬子”的称谓,来源于《三字经》对扬雄的肯定。
古人有“熟读三字经,便可知天下事”之说,可知对《三字经》的评价很高。《三字经》本是宋朝王应麟所编的儿童启蒙教材,短小精悍、琅琅上口。它因为编得太好,流传甚广甚久,乃至家喻户晓。《三字经》中有:
五子者,有荀扬。文中子,及老庄。
经子通,读诸史。考世系,知始终。
“五子”是指荀子(名况,字卿)、扬子(名雄,字子云)、文中子(王通,字仲淹,号文中子,隋朝著名教育家、思想家)、老子(姓李名耳,字伯阳,又称老聃)和庄子(名周,字子休)。他们所写的书,称为“子书”。
“子”乃古代男子的美称或尊称,如孔子、孟子、荀子、韩非子,也用以表敬意。《左传·僖公三十年》:“吾不能早用子,今急而求子。”古代也指师长,如子曰、子墨子;又以指代先秦百家著作,如子书。后来图书四部(经、史、子、集)分类法中将“子”列为第三部,指哲学、政治、科技和艺术等类的书。所谓诸子百家,既指人,又指著述与思想。
扬雄是有资格以“子”相称的。他好学深思,遍览群书,博通五经。其《太玄》《法言》等奠定了他在中国哲学史和儒学发展史上的崇高地位。他因为对中国文学的贡献,被《中国文学史》称为“西汉末年最著名的辞赋家”。他还在天文学、数学、历史、教育、音乐等方面卓有建树,被当代学者称为“百科全书式的奇才”。
唐代大诗人刘禹锡在他的《陋室铭》中对扬雄推崇备至,称“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将扬雄与诸葛亮并称,今人诵读,仍刻骨铭心!
四、扬雄为什么被尊称为“成都伯”?
扬雄“成都伯”的尊称,来源于《宋史》的记载。《宋史·礼志》:
熙宁七年,判国子监常秩等请立孟轲、扬雄像于庙庭,仍赐爵号,又请追尊孔子以帝号。下两制礼官详定,以为非是而止……孟子于孔门当在颜子之列,至于荀况、扬雄、韩愈,皆发明先圣之道,有益学者,久未配食,诚阙典也。请自今春秋释奠,以孟子配食,荀况、扬雄、韩愈并加封爵,以世次先后,从祀于左丘明二十一贤之间。自国子监及天下学庙,皆塑邹国公像,冠服同兖国公。仍绘荀况等像于从祀:荀况,左丘明下;扬雄,刘向下;韩愈,范宁下。冠服各从封爵。诏如礼部议,荀况封兰陵伯,扬雄封成都伯,韩愈封昌黎伯,令学士院撰赞文。又诏太常寺修四孟释菜仪。[7]
这段记载已讲清楚在宋神宗熙宁七年(1074年),朝廷诏令以孟轲、扬雄陪祀于孔庙。扬雄是当时官方认可的地位仅次于孔子的大儒。
所谓“伯”,是中国古代社会中政治等级制度中的爵位之一,爵位共五等,分别为公、侯、伯、子、男。
扬雄之所以被封为成都伯,除了他是成都人,表彰他“发明先圣之道,有益学者”外,还因为他的学术贡献,大大提高了成都的文化档次。
注释:
[1](汉)班固:《汉书》卷一百《叙传上》,中华书局1999年版,第3103页。
[2]王天海:《意林校注》卷三《新论·启寤》,贵州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
[3](汉)班固:《汉书》卷八十七《扬雄传》,第2608页。
[4](汉)扬雄:《答刘歆书》,载(清)严可均辑《全汉文》,商务印书馆1999年版,第534页。
[5](汉)班固:《汉书》卷八十七《扬雄传》,第2659页。
[6](南朝梁)刘勰:《文心雕龙》之《辨骚》《丽辞》《练字》《程器》,中华书局2012年版,第51页、403页、442页、565页。
[7](汉)班固:《汉书》卷一百五《礼八》,中华书局1999年版,第1714页。
作者:成都市郫都区扬雄文化研究会会长,子云书院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