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皮囊有心
作者: 杨明明都说“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读完蔡崇达的《皮囊》后,感觉“这些刻在骨头里的故事”不仅有趣、好看,还如一把手术刀,能剖开纷纭世相,甚至自己心底那声最轻微的叹息。
——题记
阳光微好,清风澈澈,我几乎一口气读完了《皮囊》,途中几次怔晃,这是小说?书中的人物实在太过鲜活,他们的出现、绽放乃至落寞的离场,都孕有完整的惊心动魄。再三确认这是本散文集后,我不由慨叹蔡崇达的人生——艰难却始终昂扬,演绎出了生命最美好的姿态。
他的父亲有过叱咤风云的岁月,又重重跌入命运的泥潭。得意时,他是众多小弟敬仰的帮派老大,是母亲眼中“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子汉,是亲戚眼羡的有钱人,但是,他终究因为事业的失利,身体衰退,跌倒中风。面对偏瘫的左半身,他不甘心,以孩子般的天真执着地想要“自愈”,“我不断活动,活血冲死血,冲到最后,我的另一半会活过来的”。全家都配合他演这场戏,对他从早到晚不间断的锻炼持以热烈的肯定和赞扬,这些注定徒劳的付出,带给了他们许多的快乐。是啊,虚幻的希望也是希望。终于,一场意外把父亲打入现实。不见好转的身体让他变得暴戾执拗,他坚持要在夹杂着台风的暴风雨中外出锻炼,几次三番,他倒在雨幕中,如同蜥蜴,手脚并用往前挪……冰冷的雨水冲醒了他发热的头脑,也浇熄了他绵软的希望,他开始盼着死。与命运的和解竟然让他的心境逐渐平和,时光流逝中,他不光视“死”为老友,自己还退化成了“孩子”——会撒娇,会耍赖,会和邻居的小狗吵架。岁月斑驳,却静好。就在“我”偷偷计划,拼命存钱带父亲去美国做手术时,父亲却突然离世了。“我”心如刀割,父亲却在火化后的第二天,在“我”和母亲的梦里气呼呼地抱怨,为什么只烧给他小汽车,没给他喜欢的摩托车……“男人至死是少年”,没错,他的父亲就是这样的男人。
他的母亲如同一股溪流,无息却坚定,她所认准的事,总要做到。第一次约会,父亲曾给予她一个承诺:他会把这块地买下来,然后盖一座大房子。婚后三年,买下地。三年又三年,终于建成一座完整的石板房。粗喇喇的父亲还送给了母亲一份惊喜——把他们二人的名字刻在了石门上。父亲中风了,家里潦倒窘迫。全家节衣缩食,攒了一笔钱,母亲力排众议,在石板房上建了两层楼。又过三年,母亲捏着一卷钱,再次提议建四楼。从她坚定的眼神中,他终于明白,母亲坚持要建好这所房子,不是为了什么脸面,是因为她要替父亲完成当年的那个许诺,“房子梦”是母亲对父亲永远也说不出口的爱情。父亲去世后,母亲梦到父亲仍是保持着离世前半身偏瘫的模样,便笃定父亲今世有未还完的债。母亲精心拣定了一名巫人,通过“找灵”得知父亲的突然离世是五只“鬼”作祟,这种意外之数让他本可消掉的罪孽未来得及清尽。于是,母亲来到寺庙,把父亲的魂魄“引回家”,请求镇海宫的神明让父亲为其做义工赎罪。终于,一个月后,母亲再次梦到了父亲——年轻,健壮,笑容满面,“母亲的眼眶像泉眼一样流出汪汪的水”,她做到了!比起建房子的执着,这股助其赎罪的行径更为执拗。无从探讨神明的真假,母亲只是在用尽全身力气来爱,勿论父亲生或者死。
作者笔下,不光他的父亲和母亲氤氲着传奇一般的色彩,他的朋友亦是。“香港阿小”梳着小少爷的发型,皮肤如同白色衬衫般发亮,暂住小镇,等着远在香港的父母来接,是众多孩子争相讨好和模仿的对象。因为他总能考年级第一,阿小便对他刮目相待,视他为唯一的朋友,经常和他谈起自己对哥哥的崇拜。多年之后,两人相遇,阿小说起自己到香港之后的遭际,爸爸得了鼻咽癌,一直被他视为“偶像”的哥哥怕被拖累,卷走了家里所有的钱,爸爸开车自杀。阿小的人生原先有多绚烂,后续就有多荒寂。
他们以极致的姿态诠释了何为“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相比而言,蔡崇达是幸运的,能在北京立足,且事业有成。但是,他与他们一样,领略了生命的荒芜,见识了命运的无常,他们都是“既失去家乡又永远无法抵达远方的人”。
作者在后记中写道:我想看见每一个人。人各有异,如果有心,便会看见彼此,映照出彼此,温暖彼此。
我想,是的。或许,正是这种有心,他笔下的每个人物才能抛却皮囊,被看见。
(作者单位:昌乐县鄌郚镇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