馆藏明清时期铜制佛造像的保存与修复

作者: 徐磊

馆藏明清时期铜制佛造像的保存与修复0

佛教艺术是古代中国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铜制佛造像更是古代雕塑艺术与铸造工艺的集大成者。山阳县博物馆收藏有明代送子观音铜造像和清代铜泥金菩萨坐像,彰显了当时铜佛制作与表面处理工艺的精湛水平。文章通过对两尊藏品的制作工艺进行分析,阐释了明清铜制造像在材质、铸造、表面处理等方面呈现出的时代特色和工艺差异,进一步分析了当下两尊铜制造像保存中存在的主要问题,并从送子观音铜造像左手婴儿头部的粘接复位、铜泥金菩萨坐像泥金层的清理固化两个方面提出文物修复思路。

金铜佛造像是佛教艺术的重要组成部分,不仅体现了佛教的思想内涵,更彰显了不同历史时期的美学追求和工艺水平。明清时期中国古代佛教艺术达到巅峰,这一时期铜制佛像的制作工艺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众多技艺精湛、风格独特的佛像迄今仍为世人称道。山阳县博物馆馆藏有两尊明清时期铜造像,分别为明代送子观音铜造像和清代铜泥金菩萨坐像,堪称明清铜佛艺术的典范。这两尊造像不仅是当时社会物质文化和精神文化的真实写照,更对研究明清时期佛教美术的发展具有重要价值。文章拟通过对山阳县博物馆两尊明清铜佛像的分析,探讨铜质文物保护的影响因素与修复工艺,以期为今后开展同类文物保护提供借鉴和参考。

馆藏明清铜制佛造像

现存两尊造像概况。山阳县博物馆现藏两尊明清时期铸铜佛造像,一为明代送子观音铜造像(如图1所示),通高92厘米,体量较大,铜质坚实,铸造规整,总体保存完好,惟左手所托举婴儿头部残缺。观音姿态端庄,双足盘坐覆莲座上,右手施与愿印,左手托举男婴,体态丰满,肌肉饱满有力,着天衣,衣褶舒展自如,面相方圆,目含慈悲,鼻梁挺直,嘴角上扬,基本符合明代送子观音像的典型特征。另一为清代铜泥金菩萨坐像(如图2所示),通高24厘米,体积较小,但工艺精湛不让前者,通体泥金,菩萨结跏趺坐于仰覆莲花座上,头戴五叶宝冠,项饰璎珞,臂佩宝钏,面相清秀,双眼微阖,嘴角微扬,神态安详,衣纹刻画细腻流畅,裙裾处堆叠有致,红漆底座饰有彩绘,华丽典雅。

铸造材质与合金成分。我国早期金铜佛像铸造情况与佛教东传历史大体一致,最早见于东汉。当时贵族名流奢侈营造成为风习。《三国志·吴志·刘繇传》:“(笮融)大起浮图祠,以铜为人,黄金涂身,衣以锦采,垂铜盘九重。”《魏书·释老志》:“兴光元年秋,敕有司于五缎大寺内,……铸释迦立像五,各长一丈六尺,都用赤金(即铜)二万五千斤。……于天宫寺造释迦立像。高四十三尺,用赤金十万斤,黄金六百斤。”到明清时期,铜佛像的质地一般是以铜为主要成分的赤铜或纯铜,兼有以铜为基,锡、铅等为辅料的青铜或铜合金,青铜具有良好的可塑性和抗蚀性,是铸造佛像的上佳材料。明代中期,随着黄铜冶炼技术的进步,赤铜也开始被广泛采用,因而传统的铜、锡、铅配比有所调整,青铜佛像的铅、锡含量一般低于宋元时期。清代中后期,黄铜、赤铜在铜佛铸造中的使用更为普遍,在一定程度上取代了传统的青铜,就工艺特性而言,前者虽然韧性、可塑性不如后者,但色泽鲜亮,更利于后续鎏金、涂漆等表面处理。

铸造工艺:范铸法与失蜡法。通过对本馆馆藏两尊铜佛造像的实物痕迹分析和工艺鉴定,大体可以判定,明代送子观音铜造像系采用泥型铸造法铸成,而清代铜泥金菩萨坐像则为失蜡法铸造。泥型铸造法是中国古代铜佛铸造的传统工艺,始于魏晋南北朝,盛于隋唐,至明清时期仍被广泛采用,其基本原理是先用泥塑制作佛像的实心泥胎模型,烘干后从中间切开取出泥芯,再在内外模之间衬以一定厚度的泥浆,晾干后扣合浇铸,冷却开模后即得铜佛毛坯。该法工序简捷,成本低廉,一般用于铸造体量较大或数量较多的铜佛像,馆藏明代送子观音铜造像胎体厚重,内壁有泥质残留,符合泥型铸造法的特征。

失蜡法则始于春秋战国,经魏晋南北朝的发展,至唐宋日臻成熟,明清时期进一步精进,成为铜佛铸造的主流工艺。南宋赵希鹄的《洞天清录》云:“古者铸器,必先用蜡为模,……入模于桶中。……以澄泥和水如薄糜,日一浇之,候干再浇,……解桶缚,去桶板,……更加黄土两寸留窍中。以铜汁泻入。”即,先用蜂蜡雕塑出与铜像等大的蜡模,然后在蜡模表面涂以数层泥浆,制成带有浇口和排气孔的泥质外模,待泥模彻底干燥后,放入炉中加热,使蜡模融化并流出模外,然后将泥模扣合,再从浇口灌注熔融的铜液,冷却开模后即得佛像铜胎。由于采用蜡模,失蜡法制品通常表面光洁细腻,整体浑然一体,馆藏清代铜泥金菩萨坐像表面平整光洁,衣纹刻画细腻流畅,局部细节刻画精细传神,整体铸造精良,内壁干净平整,未见接缝痕迹,均符合失蜡法铸造的典型特征。

泥金的表面处理工艺。泥金是一种在金属胎体表面髹漆描金的装饰工艺,具体做法是将金箔捣碎成金粉,调和以生漆,清邹一桂的《小山画谱》中“泥金”条云:“金有青赤二种,俱要真金。将飞金抖入碟内,以两指蘸浓胶磨之,干则济以热水,俟极细后,以滚水淘洗。”制成后,用毛笔蘸取金漆在胎体表面绘制纹饰,漆干后用棉布或荔壳轻轻擦拭,调好的金粉附着均匀,就会呈现出平整细腻的金色效果。相较于鎏金,泥金更为简便,耗金量少,装饰效果柔和典雅,广泛用于明清漆器、木雕及铜佛的局部装饰。馆藏清代铜泥金菩萨坐像泥金层平整均匀,保存状况大体良好,金层表面可见金粉颗粒,且与底胎结合紧密,近底座处间有颜色偏红的漆膜析出,证实了泥金工艺的运用。由于泥金层极易因温湿度变化、机械振动等原因而剥落,加之历经岁月侵蚀,能保存至今的泥金佛像实属罕见。相比之下,送子观音铜造像未见鎏金或泥金痕迹,表面素净,局部可见铜锈斑痕,推测当时并未进行表面髹漆施金,也印证了明代铜佛在表面处理上相对简朴的工艺特点。

现阶段馆藏铜制造像保存存在的问题

这两件文物入藏已超过十年,日常的预防性保护工作基本上能够遏制锈蚀、尘覆等常见问题,但有两个主要情形仍待解决:

明代送子观音铜造像左臂托举的婴儿头部已残断(如下页图3所示),从断口形貌分析,呈现不规则的劈裂状,局部可见颗粒状物。结合材质特性分析,该铜造像采用的三元铜合金中铅含量相对较少,且采用泥型铸造,若泥芯未能彻底清除,铸件冷却时内芯与金属收缩不均,那么易导致内应力集中,加之塑性、韧性不如含铅量高的铜合金,更易发生脆断。根据断面推测,外来撞击载荷叠加内应力,是造成婴儿头部脆性断裂的主要原因。此处残缺使整尊铜造像失去完整性和美观性,且断口处尖锐,更易发生锈蚀,因此需要重点关注。

泥金层剥落。金漆涂料既有良好的装饰效果,又有一定的防护作用。馆藏清代铜泥金菩萨坐像采用泥金装饰,铜造像金层与胎体结合较好,但局部仍出现泥金层的轻微剥落,其原因可能是胎体与泥金层热膨胀系数不匹配,温湿度波动下产生的热应力易导致泥金层开裂、脱落;漆膜老化、固化不充分,分子间交联程度低,遇水分子易溶胀而起翘脱落;佛像长期暴露或使用,泥金层受到砂尘磨擦、撞击损伤而剥蚀。泥金层剥落不仅使佛像失去原有的色彩装饰效果,裸露的胎体也更易遭受腐蚀侵害。

现阶段拟对两尊铜制造像采用的修复策略

送子观音铜造像左手婴儿头部的粘接复位。送子观音铜造像婴儿头部断裂,从断口痕迹分析属于典型的单断口脆性断裂。拟将甘肃、陕西等地收藏的同类送子观音造像作为修复蓝本,扫描3D建模,调整制作粘接头部模型。在粘接复位前,对断口进行锈蚀分析与脱氯处理,选用5%碳酸氢钠溶液浸泡48小时,去除断口处的氯离子,避免继续腐蚀;对断面上松散的锈蚀、杂质,使用手术刀、玻璃刷等工具清理,必要时辅以丙酮棉签擦拭,对断口作打磨找平处理。由于铜佛造像粘接需兼顾力学强度与可逆性,采用环氧树脂类粘合剂(UHU Plus Endfest 300、Araldite 2015等)在断口两面均匀涂抹,涂层厚度1~2毫米,对位时用Paraloid B72配制成15%溶液作为临时固定剂,粘合后使用弹性绷带或柔性橡胶箍对接合部位加压固定,静置72小时以上。对于断口间隙过大、对位困难的情况,在缝隙处塞入与铜像材质相同的衬垫片,或采用可再塑树脂进行补齐,如有需要,在接合部位做补色修整。婴儿头部粘接复位后,拟采购可拆卸的定制支架悬挂展示,避免产生二次损伤。

铜泥金菩萨坐像泥金层的清理与固化。铜泥金菩萨坐像表面的泥金层出现不同程度的起甲、剥落,拟采取必要的清理与加固措施:对于入藏后剥离的泥金碎片,使用软毛刷轻轻扫净浮尘,浸于50%乙醇溶液中,待片状物柔软后,以竹签或玻璃刀轻轻剥落杂质;对于未完全剥落但出现鼓泡的泥金层,用热风枪对其进行局部加热至60℃左右,使之充分软化,再用电动打磨笔的橡皮头轻轻按压剥落区,使其复位。对于入藏前已脱落的区域,对铜胎基底进行清理、脱脂、防锈处理,选用5%磷酸溶液浸泡2小时,去除锈蚀。为增强泥金层与铜胎的结合力,宜在脱落区涂刷1~2遍10%Paraloid B72的环己烷溶液作为隔离层,泥金层剥落处按3∶1的比例将超细金粉与石黄调和生漆,制成金色填泥。填泥时一次薄薄地涂刷数层,每层厚度以50微米为宜。泥金层损失过大的区域,为节省成本,可用有色漆或矿物颜料补色,色调应与周边泥金基本一致。对于细小的泥金层缺失,在其上薄薄地刷一层10%的Paraloid B72作为保护涂层,修复完成后喷涂Incralac保护漆,隔绝水汽、酸碱对铜胎和泥金层的后续侵蚀。

铜制佛造像是中国古代雕塑艺术和佛教文化的重要载体,在历史、艺术、科技等多个维度皆有极高的研究价值。然而,铜质文物也因其材质特性,极易遭受锈蚀、变形、断裂等病害侵袭,日常保存和修复面临诸多挑战。文博工作者必须在科学分析铜制佛造像病害影响因素的前提下,因地制宜地制定预防保护措施,对严重病害采取必要的干预性修复,精准识别病害机理,严格遵循最小干预、可逆性、可识别性等原则,选择安全、有效、可靠的修复材料与工艺,才能最大限度延缓病害进程,恢复文物的历史风貌,让铜制佛造像的历史之美、艺术之美、科技之美永续传承。

(作者单位:山阳县博物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