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组织理论视角下儿童的发展

作者: 袁昊杰 岳亚平

【摘要】21世纪以来,随着社会学、现象学等学科在教育领域的运用与发展,学术界掀起了一场重新认识儿童的教育革命。革命的重心在于“重新认识儿童”,强调要“尊重和理解儿童”,将儿童视为能动发展的独立个体,而非被动成长的成人“附庸”,这就要求我们要重新审视儿童。自组织理论为我们重新认识儿童提供了一种新型理论视角,我们可以将儿童的发展视为一种历经开放与交流、扰动与涨落、竞争与协同、渐进与突变、创新与适应的自组织过程。开放与交流是儿童发展的前提条件;扰动与涨落是儿童个体差异的起因;竞争与协同是儿童发展的原生动力;渐进与突变是儿童发展拓宽的途径;创新与适应是儿童发展的深化与延续。自组织理论与儿童发展特征的深度契合,启示我们要尊重和理解儿童发展的自组织规律,从而做到更好地尊重和理解儿童。

【关键词】自组织理论;儿童发展;组织机制

【中图分类号】G61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6017(2022)09-0030-05

【作者简介】袁昊杰(1997-),男,河南洛阳人,河南大学教育学部硕士研究生;岳亚平(1970-),女,河南平顶山人,河南大学教育学部教授、博士生导师,教育学博士。

一直以来,教育界都在不断地思索儿童在教育中的地位,逐渐深化对“儿童的认识”,但因受制于不同教育流派的哲学思想、价值标准和实践基础,造成对儿童的认识的逻辑起点总是在社会、学科和儿童本体之间来回摇摆。如以赫尔巴特《普通教育学》为代表的传统教育学,注重教师与知识的绝对权威,将儿童视为知识的被动接受者,把儿童的发展视为一个被动的他组织系统,严重忽视了儿童在教育教学过程中的主体性与能动性[1]。而在杜威、蒙台梭利、皮亚杰、维果斯基等人的教育理论中,儿童是自己身心的主宰,是完全身体思维的行动者,儿童通过自主的身体反应,来丰富自己的概念与认知,赋予自身和世界特殊的意义[2],正是儿童身心一体地与环境进行积极主动的交流与互动,塑造了儿童的认知,促进了儿童的发展。

21世纪以来,随着社会学、人类学、心理学、现象学等学科在教育领域的运用与发展,学术界掀起了一场重新认识儿童的教育革命。革命的重心在于“重新认识儿童”,强调要“尊重和理解儿童”,将儿童视为能动发展的独立个体,而非被动成长的成人“附庸”[3]。这种尊重儿童、崇尚儿童自由发展的思想与自组织理论的核心内容不谋而合。自组织理论内含新三论(耗散结构论、协同论、突变论)和超循环理论、分形理论、混沌理论,是系统科学发展的第二阶段研究成果[4],着重强调事物发展的自组织、自调节和自适应特性及规律。自组织理论为我们重新认识儿童提供了一种新型理论视角。自组织理论的整体性、层次性、动态性、主体性、主动性、交互性等特征与幼儿的成长发展特点深度契合。这种深度契合表明儿童的自主成长与发展也具有自组织、自调节、自适应的特征。这就要求教师、家长、教学媒介必须遵循儿童身心发展的自组织规律并与之建立联系,从而产生整个系统的自然目的性,不断推动整个系统朝着促进儿童的成长与发展方向演化[5]。因此,本研究以自组织理论来重新认识儿童,审视儿童的发展问题,具有重要的理论价值与现实意义。

一、开放与交流——儿童发展的前提条件

自组织理论中耗散结构方法论构建了自组织系统发展的条件,认为开放与交流是自组织系统发展的前提条件[6]。开放与交流能够让自组织系统在远离平衡态的状态下,通过内部诸要素的变动,实现系统内部机制的扰动或涨落,从而达到自组织系统新的动态平衡[7]。因此,开放与交流构成了自组织系统发展的前提条件。生命的发展具有对外开放与交流的特质,生命自诞生之初便具备了一定的生理遗传与物质基础。这些生理遗传与物质基础支撑着生命的对外开放与交流。生命的对外开放与交流增强了生命主体的活性,构成了个体发展的前提条件与起始动因。因为开放与交流促使个体能够积极主动地从外部环境中获取信息材料与物质资源,使个体更好地适应环境,灵活自如地调控内外,不断地丰富与发展自身。

以开放与交流的视角来看待儿童发展,就会发现儿童自诞生之初,就在通过各种方式不断地与环境进行积极主动的信息交流与物质互换。如刚出生的婴儿就会通过哇哇大哭向外界释放信息、谋求关注,通过饮食与排泄达成自身的发展与环境的适应。而在儿童成长发展的过程中也会接受来自家庭、学校、社区、社会等方面的多重外部刺激,在这种丰富多元的外部环境刺激下,儿童主动地适应并接受社会集体的行为习惯和文化传统等,逐渐实现种族间的“文化继承”与“社会遗传”,实现由“自然人”向“社会人”的转变[8]。总之,儿童作为一个能动的生命主体,是一个不断受到外部环境制约和影响,内部机理调整与发展的、具备生命活性的开放主体。因此,儿童要适应不断变化发展的外部环境,促进自身的发展,就要不断开放、不断地从外部汲取环境变动的信息并与之进行积极的交流与互动。只有儿童积极与外部环境进行主动开放交流,才能保持自身与环境的相对稳定状态,从而不断地丰满自己的认知,调整自身的行为,修正自己的认知图式和行为习惯,促进自身内部的转型与更新,达成个体与环境的动态平衡。但是,在开放的同时我们也应注意引导儿童把控开放的程度,把握个体与环境的边界,在保证儿童自身相对独立性的同时,也应避免单一刺激的反复涌现,要丰富多元地为儿童提供外界的信息与资源,只有信息的异质性与多样性,才能促进儿童的全面发展。

二、扰动与涨落——儿童个体差异的起因

在自组织系统中,系统的宏观状态参量对其平均值所作的随机的、微小的偏离,或者说系统局部范围内子系统之间随机形成的偏离系统整体状态的运动,即是所谓的扰动和涨落[9]。系统的非平衡态是系统内个体对系统平均值的偏离,而系统的涨落则是系统整体或子系统对系统平均值的偏离[10]。如果说开放与交流提供了系统生存的信息和资源,维护了系统的动态平衡,那么涨落则促进了系统重心的偏离,使系统远离旧的平衡态,进入新的平衡态。具体而言,即当系统处于临界状态下时,系统的发展面临着多种的选择,此时某种参量的微型涨落,可能通过相关的“协同效应”而形成系统中宏观整体的“巨涨落”来主导系统的发展方向,促使系统迈向新的平衡结构[11]。纵观儿童的发展过程,就会发现儿童的发展具有层次分明的阶段性特征,而儿童每一阶段的新的发展都是在旧有基础之上发生些许偏离,偏离程度的差异,造成阶段内发展的差异。横观不同儿童的发展状况,内部“巨涨落”迈进方向的不同,也造成了儿童发展的个体化差异。

从儿童发展过程来看,儿童内部要素的扰动和发展与外部环境系统的刺激和影响,是造成儿童内部“涨落”差异的主要原因。一方面,由于人体生理机制与心理发展图式等儿童发展的内部诸要素都是非线性系统,这些要素可能因非线性的作用而被逐级放大或缩小,形成系统中的“扰动”或“涨落”,从而最终影响整个儿童发展过程。另一方面,儿童自身作为社会系统中的独立子系统,不可避免地受到来自社会系统或其他子系统的干扰和影响,这种影响作用于儿童的发展过程,从而造成儿童内部的涨落。将涨落机制运用到儿童发展的过程中,就是提醒儿童父母与幼儿园教师,要眼中有儿童,把握住契机,参照科学的儿童发展指南,抓住儿童发展过程中的 “良性微涨落”,或采取一些适当的措施和手段来激发儿童成长过程中的“良性微涨落”,通过儿童与其他主体,或社会环境的良性互动所产生的非线性作用或“协同效应”,促使“良性微涨落”,由小到大,由局部到整体的发展演变成为儿童内部系统的“巨涨落”,从而正向引导儿童的个性发展,促进儿童的发展跃迁至更高的水平。

三、竞争与协同——儿童发展的原生动力

自组织理论认为,系统内部诸要素的竞争与协同是自组织系统衍生变化的原生动力,诸要素中占据主导地位的要素统领系统演化的整个过程[12]。在自组织系统演化的过程中,系统间或系统内的诸要素通过竞争,相互较量,来力图获取系统的支配和主导权。在此过程中,竞争有效地调动了系统内各要素的积极性,促进系统间和系统内要素的差异性、不平衡性和不均匀性不断加深,创造了系统远离平衡态并向新的平衡态迈进的有利条件[13]。但如若系统只有竞争,那么系统就只是失稳,最终走向解体。因此,我们还要注意到在竞争状态下,系统间或系统内诸要素运动变化的两种形式:一种是系统间或要素间没有联系的独立运动;一种是系统间或要素间彼此协调,配合一致的集体运动。两种运动形式同时存在,彼此影响[14]。独立运动使得系统走向非平衡,而集体运动则使系统的走势趋于一致。在非平衡的状态下,集体运动的扩大使更多的要素被同化其中,协同运作,从而逐渐形成系统中的涨落,历经发展,逐级放大,“巨涨落”使系统内的子系统或诸要素协调一致地运动,从而形成新的平衡状态。

如果将生命视为高度发展的自组织系统,我们不难发现,生命自诞生之初,系统中的各要素都在快速发展,在这个过程中各子系统或各要素不断地分化(独立运动)与融合(集体运动),彼此竞争又协同,从而形成层次分明的发展时段(即在该时段,儿童的某一发展要素占据主导优势,统领儿童该方面能力的发展和健全,这既是对上一阶段发展成果的继承,也是为下一阶段的发展所做的铺垫),突显出鲜明的阶段发展特征(即儿童在该时段中,内部要素历经系统内部的竞争与协同,达成的“巨涨落”趋势,所突现出来的一个要素或多个要素的发展特点)。但儿童所获遗传的不同、所处环境的差异及儿童针对不同环境做出的反应差异,儿童在发展的过程中内部系统或要素的竞争与协同差异迥然,导致每个儿童发展时段的个体差异较大(或快或慢,或早或晚,甚至发生越级或降层),同时每位儿童的发展特征也呈现出丰富多元的样态,最终形成每位儿童独特的个体差异性。自组织系统内部的竞争与协同,为我们理解儿童内部的发展与变化提供了清晰的认识思路,提醒我们要注意到儿童发展过程中具有竞争优势的发展因素,也要积极引导儿童注意短板,综合发展。从儿童发展的外部环境来看,竞争与协同机制,则是要我们明白,父母、教师、社区、社会都是儿童发展过程中的重要因素,仅靠一方的优势力量远远不足,只有各方协调配合,良性互动,才能最大限度地促进儿童发展。

四、渐进与突变——儿童发展拓宽的途径

自组织系统中渐进与突变现象普遍存在,这为人们研究连续变化后的不连续和突变现象提供了理论视角。简而言之,渐进与突变是一种从渐变、量变发展为突变、质变的过程,渐进解释了系统的稳定发展,突变创造了系统新的发展方向[15]。 一般而言,“突发性原因导致突发性结果是一种平庸情况,渐变性原因导致突发性结果是一种非平庸情况,蕴含着丰富的内容,具有强大的生命力。”[16]同时,渐进与突变二者既相互矛盾又相互统一,并在一定条件下相互转换。

渐进与突变现象在教育研究领域经常可见,儿童的发展就是一个渐进与突变相互交织的发展过程。从自组织理论出发,看待儿童发展过程中的渐进与突变,可以说渐进是继承与发展,突变是革新与超越。具体而言,儿童的发展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著名心理学家皮亚杰的认知发展阶段理论[17]、教育家维果斯基的最近发展区和社会文化发展理论[18]、埃里克森的人格发展八段论[19]等均表明儿童的发展是在渐进与突变中发生、演变的。就维果斯基的最近发展区理论而言,我们可以将儿童的发展水平划分为两种:一种是儿童独立活动时所能达到的解决问题的水平,一种是儿童潜在的发展水平,即儿童在成人或同伴的帮助下所能达到的解决问题的水平。两者之间的差异就是儿童的最近发展区。最近发展区理论强调我们应着眼于儿童的最近发展状态,通过调动儿童的积极性,引导儿童发挥其潜能,从而超越最近发展区,达到下一阶段的发展水平,然后在此基础上引导儿童进入到下一个最近发展区。这种层层递进的教学方式,适应了儿童发展的规律,贴合儿童的现实境况,揭示了儿童发展过程中的渐进性和层次性。而当渐进到达一定程度,贴近系统的临界值时,儿童的发展就会在内部要素形成的“巨涨落”(变化的方向)和外部环境的影响(变化的外在条件)下发生突变[20]。这样的渐进与突变,不断挖掘着儿童的发展潜力,拓宽着儿童的发展方向,创造着儿童发展的多种可能与未来路向。值得注意的是,在儿童成长发展的过程中,外部的环境因素可能是导致儿童发展突变的重要因素,会对儿童的心理发展和生理健康造成深远的影响,且一旦造成,结果往往是不可逆的。因此,在儿童发展的过程中,我们要尽可能地为儿童创造支持性的发展环境。

五、创新与适应——儿童发展的深化与延续

系统的发展是一个由混沌无序的非平衡态,通过自创生、自适应、自复制、自调节从而走向新的有序结构的自组织过程[21]。在这个发展过程中,系统历经开放与交流、扰动与涨落、竞争与协同乃至渐进与突变,将最后的发展落脚于系统的创新与适应。创新与适应让系统可以开辟新途径,发展新形式,创造新机遇,从而衍生出更利于系统生存发展的功能或条件,使系统与环境产生良性的交互效应,进而走向新的内外平衡。试误与练习便突显出儿童作为自组织系统的创新与适应机制。儿童反复试误与不断练习,体现出儿童作为行为主体的能动性与发展性。这种能动性与发展性激发了儿童的创新能力[22]。试误与练习的目的均在于高效地达成个体与所处环境的适应。为了达成这样的适应,儿童在试误与练习的基础上学会了创新,促使其发展的进一步深化,从而帮助其更好地解决当下的“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