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西北中学音乐教材《歌选》小考
作者: 高帆 石鸥一
今日喜得一音乐老课本:《歌选:西北中学音乐教材》(以下简称《歌选》),油印,应为抗战胜利初期的中学音乐教科书。该书封面设计抢眼,饶有兴味。页顶是五线谱,摇曳的垂柳下一男子弹奏吉他神情陶醉。页中“歌选”两个艺术字体硕大粗壮,下端标注“西北中学音乐教材”及“孙蘸白编选”。除封面与目录外,仅封底版权页提供了课本适用年级、封面设计者、发行者以及出版处的基本说明。版权页注明“西北中学高初中音乐教材”“编选者孙蘸白”,“封面设计者”字迹模糊,似为“马毅”,“发行者”更难辨识,“出版处”依稀可以辨认出“西安”二字,可以基本判断此“西北中学”应在西安。
据考,这所地处西安的西北中学与河南旅陕同乡会有关,与“中原老军事家”张钫有关。
张钫是河南人,早年在保定陆军学堂求学期间加入同盟会,并领导陕西辛亥革命。曾担任国民党河南省政府代主席、第二十路军总指挥、军事参议院副院长、鄂豫陕边区绥靖公署主任。1945年授衔为陆军上将。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任全国政协委员。毛泽东主席曾称他为“中原老军事家”。
1937年,张钫以河南省旅陕同乡会理事长的身份,依托同乡会,利用河南会馆(又称中州会馆,地处西安五味什字街)的西院作为校址,以同乡会的房地产收入为经济支持,创建了西安私立中州小学,学生来源是旅陕的河南人家子弟。该校于1937年开始招生,是为西安市私立西北中学的前身。
随着抗日战争的全面爆发,越来越多的河南同乡涌入陕西。为满足日益增长的教育需求,张钫与同乡会理事杨兴则、王文轩等人着手在中州小学的基础上创办一所完全中学。该中学于1943年8月正式开学,初、高中各设立了两个班级。此即西安市私立西北中学。为筹集办学资金,同乡会还特邀著名豫剧艺人常香玉到陕西进行义演,学校仍以五味什字街上的河南会馆为校址。为推动学校的发展,西北中学聘请张钫担任名誉校长,聘西北大学地质系张伯声教授担任校长。到新中国成立时,该校已成为与东南、尊德、圣路等学校齐名的西安市著名私立中学之一。学校积极推动各类学术与艺术项目的发展,秧歌、腰鼓、话剧表演成为西北中学的特色传统,为学校赢得了广泛赞誉。1952年10月,私立西北中学正式由西安市人民政府接办,更名为西安市第六中学。
二十世纪中叶出生的人对《歌唱二郎山》一曲的熟悉程度远高于对歌手孙蘸白的熟悉程度。
孙蘸白是我国近代音乐史上一位知名的歌唱家、声乐教育家。一曲《歌唱二郎山》道尽了人民解放军建设西藏的艰辛历程。
孙蘸白,1922年出生于河南嵩县,一个被誉为“曲剧故乡”、孕育了诸多经典曲目的文化重地。自幼在此环境中成长的孙蘸白,很小便能完整演唱整出戏的唱词与曲调。
1938年初中毕业后,孙蘸白考入洛阳师范,彼时抗日战争已经全面爆发。于是,以抗日救国为主题的革命戏剧、歌曲成了洛阳师范文艺生活的主旋律。据孙蘸白本人回忆,“那时的洛师和洛中真是豫西的革命摇篮”。在洛师,他学唱了大量的革命歌曲,思想上倾向进步与革命。毕业后,孙蘸白先在洛阳第一战区政治部演剧一队开展抗日宣传工作,并先后到洛阳省立十小、洛师附小、德亭中学、嵩英中学担任音乐教师,将抗战歌曲和活报剧等宣传抗战的剧目融入音乐教学。直到1944年中原事变,洛阳城遭到炮火侵袭,孙蘸白才被迫离开了故乡洛阳,迁居至西安,并顺利考入西北音乐学院声乐组,师从著名音乐家赵梅伯。在西北音乐学院的三年里,作为河南老乡的孙蘸白借住在位于五味什字街的河南同乡会。那时,由河南同乡会资助成立的西安市私立西北中学建立尚不到一年,孙蘸白很快便就职于西北中学,教授音乐。为了解决缺少教材的问题,孙蘸白在授课的同时,广泛筛选了国内进步歌曲,并精选西方多个国家的经典民谣,最终汇编成《歌选》,为学生提供了宝贵的音乐学习资源,保证了音乐教学的顺利开展。试想,在那战乱频仍的时代,一所由那些离乡背井从中原大地避难而来、还不知道何时回到自己的家乡的学生和老师组成的民办中学,毅然决然地开设音乐课程,聘请音乐老师,编写音乐教材,坚持音乐教学,其人才培养之格局可见一斑。
二
这本为西北中学编选的《歌选》教材非常罕见珍贵。它没有明确的印刷时间,但应该成书于1944—1947年。从内容来看,大概率是1945年抗战胜利前后到1946年成书并使用。因为西北音乐学院1946年初解散,而且有资料显示,孙蘸白最迟1947年就离开了西安。
《歌选》共收录十六首歌,包含了进步歌曲、西方民谣等。其中部分内容可以为确定这本教材的大致出版时间提供线索和依据。
第一课为《新民主胜利万岁》,孙蘸白作词。置于课本的开篇。歌词贯穿着对新民主的崇高敬意和对胜利成果的热烈庆祝,彰显了积极向上、勇往直前的时代精神。歌词反复吟唱的关键词是:新民主,能胜利,新民主,新胜利。
在孙蘸白的自传和论文集里以及对他的各种研究中,均没提到过这首歌,只提到过他在西安时创作了一首《我们的歌》。1945年抗战胜利后,受到全国民主浪潮的激励,他写下作品《我们的歌》,并且收集了当时一些进步歌曲,合编成册,由西安民生出版社于1946年出版发行。遗憾的是,该书已经无法找到,不知道该书是否收录了《新民主胜利万岁》,如果没有,那么《新民主胜利万岁》这首歌曲的发现既加深了我们对孙蘸白在音乐创作中的地位的认识,也丰富了孙蘸白的音乐创作作品,同时也能为研判这本《歌选》教材的成书时间提供线索。
另外西北中学的这本《歌选》教材还收有:
《丧家失业的人啊》,由田汉夫人安娥作词,舒模作曲,创作于日本占领东三省之后的1936年。歌曲的最后一句“妈妈,还留着她最后的一滴血乳,等候我们打回老家去的儿女们”,打动了广大流亡者的心。
Nocturne(《夜曲》)由许地山译词,该词最早见于1932年10月的《世界名歌一百曲集》。在许地山一生的众多著作和译作中,歌曲是较少受到关注的部分。
《教我如何不想她》是刘半农在1920年于英国伦敦大学留学期间所作,是中国早期广为流传的重要诗篇。该诗1926年被著名的语言学家赵元任谱成曲,广为传唱。在西北音乐学院读书时,孙蘸白曾应陕西省广播电台的邀请,演唱过此歌。
其他诸如Long long ago、Juanita、Old black Joe等选曲多为西方传统民谣,时间久远,不再赘述。
《歌选》的结构尽管简单,但在战乱频仍的年代,这样的音乐教材显得尤为珍贵。无论局势如何动荡不安,无论心灵有多大的创伤,只要仍然有歌声从学堂飘出,从课室飘出,这样的少年就一定是阳光的,这样的民族就一定是不可战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