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圆桌(80)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文 / 应明 胡伦 劳乐 施武)

缺什么?

文应明图王焱

曾经读过一幅外国的获奖招贴画,画的只是人的大脑。别出心裁之处在于:每一条脑回都画成了弯曲的女性裸体。因此目光所至实际上不是纤腰美腿,就是丰乳肥臀。这画还有个十分有意思的题目:“我们知道男人脑子里在想什么。”对这个题目我并不很同意。别人怎么样不太知道,至少在我脑子里除女人外还有不少旁的东西。

我对在纸张或画布上袒露思想、宣泄情感、表现和美这件事一直神往。小时候还并不正经地学过一点光照、透视什么的,画过一两个石膏像。但很快我觉悟到自己似乎并不是那块料。我不大容易将头脑中的影像通过手中的笔在纸上重现出来.而如果脑子里浮现出的是一段旋律,

我倒常轻而易举地能哼出来。这种差异无关技巧,只能认为是一种天生秉性的不同。生物学家应该会发现达芬奇与贝多芬基因方面的差别而支持我的这种说法。

从此告别画笔,但因抵挡不住美的诱惑,画倒还常看。经常为一些动人心魄的作品陶醉,并深恨如此好的东西怎么就不是我画的。天长日久终于知道自己想弄出点像样玩意儿的俗念未绝。但真要拣起画笔重开炉灶好像并不现实。忽一日,读到几幅用电脑制作的美术作品,感觉不坏。心想拿画笔有困难,用鼠标还是得心应手的,何不也搞搞电脑美术创作以了夙愿呢?说干就干,整理整理电脑,备下些常用的图形图像软件,从Photoshop到freehand到CorelDraw,从3DStudioMax到Illustrator到Kai’sPhotoSoap—应俱全。然后端坐在显示器前,画个球、画座山,确实比用画笔容易,但也仅限于此。听人说还需备些硬件,以获得更丰富的图像。于是又埋头张罗,买的买、借的借,从扫描仪、数码相机到静态图像采集卡。这回“作品”水平似有提高,比如我可以很方便地在一张相片上让10个我女儿的影像排排坐,也可以将我自己置身于白宫椭圆形办公室中蒙蒙人。但我仍然弄不出像把脑回幻化成女裸体那样的出色的东西。

究竟缺了什么?蓦然间我顿悟:庸常闲适的生活早已夭折了我的天份、麻痹了我的激情、残废了我的创造力。我当然仍能渎书看画,吸取知识、掌握信息;当然仍能真切细腻地理解现世、感受生活、甚至解释世事。但比这更重要的是,说几句人所未说的话、画几幅见所未见的画,总之为这世界留下点独特的、以表明我曾活过的印记,却已万难了。

痛恨自己缺乏想象力没有创造性的时候,唯一能聊以自慰的是我并不寂寞,周遭满是像我一样的快乐的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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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生涯

胡伦

先讲一个笑话,这个笑话很流行,但仍有必要在这里讲一遍。说有一户人家,夫妇俩生有三个女儿,总盼着再生个男孩儿,盼呀盼呀总算生下来一个,可男孩儿长到两岁半仍不会讲话,爸妈很着急,急呀急呀,男孩儿3岁半时会讲话了,开口就叫“大姐”,结果没两天,大女儿死

了,男孩儿学会的第二句话是“二姐”,又过两天,二姐也死了,男孩儿又会喊爸爸了,这一下爸妈两人极紧张,说这孩子喊谁谁就死,这可怎么办呀?谁料,孩子学会喊爸爸后,爸爸挺健康,隔壁老张死了。我在这里讲这个笑话,是为了给以下的叙述交待个背景。

大学毕业后,我在一家出版社工作,出版社自然有很浓重的读书气氛,我所在的编辑室里尤以女博士小奕最爱看书,然而小奕看书却带来几分恐怖效果。

几年前,小奕对英诗着了迷,看了译作看原作,然后看王佐良先生的《英国文学史》、《英诗的境界》和《中楼集》。她看完这些书后,王佐良先生病逝的消息就传到了出版社,小奕博士煞是叹息。

过了些时日,小奕又对法国文学着了迷,特别是杜拉的小说,小奕尤为钦佩,开口闭口总要谈《情人》、《蓝眼睛黑头发》是最最出色的小说,谁料,小奕刚把能找到的杜拉小说读完,译者王道乾先生就去世了。

闲话少说,小奕对哪位作家或翻译家的作品感兴趣,哪位作家就会去世——这或许是巧合,或许是大师们纷纷到了该谢幕的时候——去年12月,小奕正在读钱钟书先生的《管锥编》。

我们同事们都说,幸亏小奕并不喜欢看当代中国作家的作品,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小奕多年来读的唯一一部当代中国小说就是王小波的《黄金时代》。

同事们发觉小奕读书的恐怖效果后,就给她讲述了“隔壁老张死了”的故事,并劝她将自己的特异功能用在文学评论之上,前二年,《马桥词典》这部小说很红火,围绕它的官司也特别热闹,我们就劝她读一读《马桥词典》,看看韩少功会不会死,如果小奕读了《马桥词典》,而韩少功去世,则证明《马桥词典》绝不是韩少功抄袭的,而是真正的创作。

然而小奕绝不容忍自己的特异功能用在这样的邪门歪道上.因为曾经有一位很“老八板儿”的评论家知悉小奕的特异功能后特地送给她一套《王朔文集》看,这位评论家极其痛恨王朔。

我们并不愿让小奕去读《王朔文集》,小奕也没有读过。然而,有人害怕,万一哪天小奕一不留神看了冯小刚的电影,结果把王朔害了,那岂不糟糕。

谁比谁傻

劳乐

“Idiot”这个词大致的中文意思是“傻瓜”,“Dammy”则是“笨蛋”。不过这个词无论是英文原意还是中文译文我都看不出太大的区别。

我第一次知道这两个词有区别是当它们被用在书名上时。《×××笨蛋指南》(即“…forDummies”)是麦克米兰出版公司的一套书,《×××傻瓜大全》(即“TheCompleteIdiot’s…”)则是IDG公司的一系列出版物。据说这两种给准白痴们看的书最初起始于一本名叫《DOS傻

瓜书》的出版物,但出版商很快发现世上的傻瓜或笨蛋绝不仅限于计算机领域,于是现在出现了373种“笨蛋书”(其中包括《白葡萄酒笨蛋指南》、《红葡萄酒笨蛋指南》、《购买车辆笨蛋指南》乃至《性行为笨蛋指南》等),300种“傻瓜书”(包括《布鲁斯舞傻瓜大全》、《心灵感应傻瓜大全》、《保持忠诚傻瓜大全》、《约会傻瓜大全》等)。其中“笨蛋”的资历据说比“傻瓜”老,而“笨蛋”1997年赢利1.21亿美

元,“傻瓜”只有1.2亿。不过,“傻瓜”显然在题目的创新精神与时效性上胜过“笨蛋”。举例来说,“傻瓜”刚刚在去年推出了《泰坦尼克号傻瓜大全》与《斯塔尔报告傻瓜大全》。后一本书据说出自一名专门打破产官司的律师笔下,里面解释了诸如何谓“弹劾”之类的许多问题。

但归根结底白痴还是白痴,所以两套书的体例几乎一模一样。它们都是为那些整天匆匆忙忙,但又奢望无所不知的家伙们编写的,因此充满了类似的短章节、小段落与数不清的边栏注释。编过两套书的人都曾抱怨,每当他们想在其中加入一些真正专业的名词时,他们的主编都会勒令将其删去。不过,这并不意味着这两套书因此就是文笔简洁的典范。为了使每一本书都达到300到400页的份量,《古典音乐笨蛋指南》不得不和《与姻亲和睦相处傻瓜大全》一样厚度。而一本400页的家政大全可以想象是何等无聊。好在它是在美国这种“种族熔炉”中出版,因此书中塞满了诸如此类的“种族熔合”智力测验:阿卜杜尔是一个来自埃及的青年,他爱上了一个意大利裔美国姑娘吉娜,他们的孩子应当属于哪个种族?

然而,两套书的出版者还都极固执地分辨“笨蛋”与“傻瓜”之间的差别。“傻瓜”的出版者指责“笨蛋”的编写原则过于“非个人化”,认为这些书的编者已经真的在把他们的读者当作笨蛋看待,而“傻瓜”的编者则清楚“理解一门学问是一个复杂的过程,我们的出版物不过是一个向导”。“笨蛋”反唇相讥“傻瓜”的题材过于离奇,诠释手法也过于随意。“傻瓜”对此的回答倒像是从《人际交往笨蛋指南》中学会的一种曲折句式:“我们更为关注读者面对一个问题时所感受到的心理陌生感。”

对于一般读者而言,两套书之间大有远比这些微妙的情感问题更实际的区别。举例来说,两套书中有关政界人际交往的书目都提到了要广泛阅读,时刻关注时事,但“笨蛋”提倡阅读《人物》,“傻瓜”则推荐《今日美国》。解决的方法在于你更倾向于当“笨蛋”还是做“傻瓜”。

我自己倾向于什么也不做。我总记得从因特网上看到的一篇古典音乐指南。它把自己称作“粗俗的(Vulgar)”而不是别的什么。该文章作者写道:“别信那些‘傻瓜指南’。我不傻,你也不傻。能够通过搜索器一路点着鼠标找到这篇文章本身就说明你不傻。”

孤独的狂欢

施武

元旦之际,我进入了一个欢乐的聚会,前前后后来此相聚的人有几十之众,散落在主人家的各个角落。我是来欢度新年的,事先预备了欢乐的心情,心像雀跃的小鸟一样到处寻找着热闹。据我观察,刚一进门的人也预备了与我类似的心情,但是不久之后,房间里已有了一堆打扑克牌的人,有一堆吃瓜籽的人,有一堆看VCD的人,有一局围棋进行着,还有一个人在看电视片。他们都不出声。说着话的都居心可测,无非是案头工作的延续。

一个人的乐持续不了多久,我很快就消停了,吃了一会儿瓜籽。有人说要走了,我想我也该走了。但预备下的欢乐心情还没用完,于是我们一起到了朋友开的酒吧。

喝酒!新年怎能不喝酒?于是大家喝酒,尽管如此,还是有人说:“不,我就喝茶。”唱歌!新年也得唱歌。两个会唱歌的唱完以后,大家鼓掌。还唱什么?想不起唱什么。好,算了,跳舞吧!跳了一会儿,我发现只是我一个人在跳,大家都已归回原座。

好在有酒,刺激着人还要来点什么。反正我不跳舞了。一个人跳有什么意思。

好在高潮——新年钟声要到了。有人提议打开收音机。调准波段,那里将有钟声播出。所有的朋友都躁动起来,这躁动伴着收音机调波段的“嗞啦”声,确实造就了一种有事待发的热闹。可惜的是在调收音机的时候,把钟声错过了,只收到了钟声之后的“五星红旗迎风飘扬”的大合唱。大合唱就大合唱,我们加入就是了。当放开歌喉的时候,真的很高兴。新年来到,在对新年的强调中,酒吧里终于围起了一圈

跳舞的人。在这持续了十几分钟的欢舞之中,我投进了全部欢乐的心情。新年算是“欢度”了。

回家的路上清街冷巷,没有什么灯光闪亮,没有与我心情一样的人走在回家的路上。这时我想起一个同事的话:“瞎耽误工夫。”洗洗,睡了。

这样想其实真对不起朋友,但这不是朋友的事,是我自己的事。不过我在睡前打了一个电话,想问那一起回家的朋友是否也“洗洗,睡了”。铃在响着,没人接。大概已经睡下了。

我躺在床上拿起了去年的一本讲电脑文化的书——《孤独的狂欢》,零零星星地读着:“两种乐盲——会唱和不会唱流行歌曲的乐盲”,“两种性压抑者——没有当上和当上嫖客的性压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