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线性都市”—“利用艺术”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文 / 沈晹)
1997年接近尾声时,在上海一个新落成的区级文化馆举办一次装置艺术展。它是这一年里全国唯一次装置艺术展,但是,知道这次展览的人不多,参观的人数之少更显出它的悄然与寂寞。每天参观的人数由参加这次装置艺术展中“线性都市系列”课题小组负责统计。
统计方法很直观也很简单:在展览会的剪票处,置有一块上海的地图,地图被数学地(非行政或任何文化意义地)等分成20个方块,每个方块有一个阿拉伯数字作代码,参观者在地图上找到自己来自的区域,然后在相应的代码箱前投上参观票—事实上,当人们穿越城市,前来参观这个艺术展,对自己的居住区作出标示动作本身,已经构成了这个关于“线性都市”的作品的一部分。
“线性都市系列—利用艺术”的创作者倪卫华与王家浩在发给参观者的“课题纲要”上这样解释:“线性都市不是对城市的解释和评论,它本身就是一种存在的城市。”这种城市因为电脑网络与媒体的介入使城市的外延扩展,从而打消了以往“通过地域边界获取城市的因素”,它因“城市因素确定其边界概念”。不难发现,“电脑网络和媒体”成为创作者界定的“城市因素”,它们也就成为城市的一种“存在”。创作者关于这个观念的视觉化表现,直接利用了上海的地图,将其等分成20个方块、无序而线性地拼贴在展厅墙上,这里,关于一张上海地图的简单解构与重新拼贴成就了两位创作者对现代都市中人们生存境遇的复杂论述:创作者在提醒着一个日益成为城市母题的现象—即我们生存在一个数码复制的时代,所有的生活将山二进制的数码所取代。由于它们的出现,创作者提出了一个“线性都市”的概念,山此可以阐发出一种人文主义的忧虑—城市与乡村或称之自然或称之故乡之间的某种历程将由此消失。但是,人们能否对这种观念艺术准备好从容的欣赏态度,表现出大度的接受心理呢?
显然,在城市的倍速发展中,这种艺术创作已失去了以往的轰动效应。一方面,人们已不陌生于这种艺术表现方式,另一方面,与至少两年前的情况不同在于,现在这批前卫艺术家或称之为后现代的艺术家们得忍受比之前辈先锋更无奈的寂寞,更苦闷的被遗忘或称被抛弃。
尽管装置艺术家的作品与人们习以为常的生活越来越没有区别,他们表现与热衷的是人人都在为之垂涎、奋斗的欲望,但是,艺术与生活的“没有距离感”引出的美感消逝,使他们的作品乃至他们本身存在的价值难以得到那些非后现代艺术家们曾经拥有的风光。现时的人们更愿意对精品店里标价不菲的时髦印刷、复制品表现出大度,却吝啬于在他们的观念作品中驻足思考,至少城市中受过高等教有的白领族群大部分会认为这种创作纯属哗众取宠,是没有文化的表现。白领们能对范思哲一个借自古希腊神话图案的昂贵标价趋之若鹜,但他们大概会无法接受梁炬辉在展压里悬置一顶雪白的蚊帐,蚊帐笼罩下是一张裸体女人与三级片镜头拼贴成的黑白招贴画—不堪入目。但是范思哲其实也是一种拼贴,一种将古典与时髦、艺术与商业、主流与反叛成功调和的拼贴。
在展厅里,胡建平是这样拼贴他的作品的—他身穿一件金色皮夹克,足蹬一双喷金大头靴,衣服上满载了后工业时代的多种符号:遥控接收器、闪烁的灯泡,他肩背一把同样被喷成金色的小提琴和1997年的字符,手中时而拿两张激光唱片,时而捧一束烂漫俗气的假花,歌唱着咏叹调,他的表演背景中还包括一个小提琴盒里一把塑料手枪(这灵感或许来自好莱坞的暴力电影),悬挂在展厅墙上被标识上各种文化人物名字的动物头像,有后现代电影导演彼得·格林纳威,有拳王泰森,也有60年代愤怒歌手吉米·亨德里克斯—场面热闹,他完成了一次对现实城市及其欲望的浮华拼贴,也完成了他对生活中某种奇怪的混合状态的思考。
当艺术成为对生活的直接复制、拼贴时,艺术创作本身与生活的距离感便从此消失。而另一方面,这些装置艺术的创作者们与那些白领一样,沉迷于城市五光十色的生活本身带给他们的种种诱惑与满足,即使繁华的生活表象可以被摒去,但是,电影、音响、传媒、电脑网络这些传播文本的载体却无法从他们的生活中隐退,这构成了倪卫华们王家浩们在“线性都市”中的生活背景和语境。而一切历史的一、现时的事件都可以在媒体中被平行剪辑成为共时性的表象。因此,当历时感消失时,一种立体的或深度的创作也随之消失,存在的便是一种平面拼贴的表象。所不同的是白领们为那些浮华的表象而拼命挣钱,赚钱本身仍然是表象的一部分;而装置艺术创作者们却在他们的创作中完成了对城市的二种观念制作,这种过程是对城市表象生活的一种摆脱,但是否在这时他们才有了一种重新找回的被城市淹没的自信呢?就像走进展览大厅,可以看见四处张贴的一张类似宣传画的图片《我能看看您的作品吗?》内容是拉脱维亚五位严谨肃穆的工程师小组成员,他们发明的相机被广泛地运用于间谍活动。至于“我能看看你的作品吗”,则是近年来西方展览策划人或曰“星探”来中国挑选赴西方展览的中国画家时经常说的一句话,如果想象一下说这话时的情景,大概就是图片张贴者颜磊借用的这张照片的模样了。这又是否完成了对自己生存境况的一种调侃或确立过程呢?
作为1997年国内唯一的一次装置艺术展,它在人们生活中究竟会有怎样的影响尚未可知,如果它复制了人们最熟悉最可以想见的生活,强迫人们进入思考状态或进人它的观念,那么,这种思考在“线性都市”能延伸多远、多久呢? 艺术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