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骏和张全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文 / 三联生活周刊)

周骏和张全0

周骏和他的女友

每一次走在街头

你紧紧抓住我的手

每一天、每一个地方

都变得越来越好

漂亮的、漂亮的、漂亮的小伙子……

——约翰·列侬

VASA原来是韩国皇室的一艘游艇,很久以前沉了。现在它是北京银街上一家韩国产、美国产服装的专卖店,叫“筏萨”。周骏去年是北京145中学外事职高的毕业生,现在是筏萨的营业员。他说喜欢这儿的环境,30多岁的韩国老板对人很随和,天热了有时会买来冰棍让大家一块吃,“还比较公平”。可惜关于那艘船,周骏知道得不多,老板要求他尽量为“筏萨”卖更多的服装。

“筏萨”的T恤标价158元和218元,胸前画着奥尼尔或密执安,还有肥大的短裤。但目前卖得最好的是韩国产的小连衣裙,两根带子系着,素花图案好看又性感。“每天都有很多人来试,我猜她们都是歌厅里唱歌的。”周骏说,像是在说一种诱惑。他穿着一件半透明的黑T恤,贴着19岁的身体,“这是老板发的工作服,一共两件,老板要我们洗得干干净净再穿。可是这儿的衣服太贵,我买不起。”其实他不穿“筏萨”也很漂亮,前一天刚焗的两绺黄头发贴在汗湿的额头上。很多人喜欢他,有时一些女孩会留下她们的传呼号,要他跟她们联系。最爱他的是他的女朋友杭燕,“她下个月发工资要送我一瓶彩喷(染发剂)、一个Zippo(打火机),还有一个什么忘了。”杭燕也是他的高中同学,在西单赛特卖“梦得娇”。

这个漂亮的小伙子每天干干净净地在原色木条装饰的筏萨专卖店里迎接顾客,更像是一个模特,或者是匀称的东方人穿紧身一点的衣服更能表示对自己身体的热爱。这让很多顾客觉得惭愧:好衣裳应该穿在他的身上。

周骏有他自己的打算,高中毕业就想有自己的一家店铺,那是一家烤肉馆:“每个顾客都可以自己烤肉串,如果他们想的话,还可以把小肉块儿穿到铁签子上。然后我作老板,只卖生肉、啤酒和花生米。有时会有顾客请我喝我自己的啤酒,他们都是我熟悉的人。”也许某一天“筏萨”兴旺起来,周骏会去负责一家分店。这是他心底的想法。

来“筏萨”之前,周骏和杭燕都病了,花光了他们攒下的4千块钱,靠存折里仅剩的25元度过了几天,周骏从家里翻出一些游戏币,跑到游戏厅去赢几包烟抽。那4千块钱是他们准备用来买手机的,周骏和杭燕都盼望着拥有那个依然很奢侈、很漂亮的玩意儿。他们的年龄不需要太节俭,他们想更加神气,想象那台机器那么新鲜,那么张扬。

离“筏萨”不远的地方,也在北京东四附近,20岁的张全却已经拥有了一家自己的店铺。

白天,张全的音像出租店一般都关着门,他蜷在里面的沙发上,一个人呼呼大睡。墙上挂着印有“法人代表:张全”的营业执照,现在张全看见它,嘴都不撇一下。他只是尽量维护着室内的卫生,自己不抽烟也不让朋友在屋里抽。每天等他从梦里醒来,就拉开窗帘,打开门开始营业。他在惠州时的朋友阿彪准时把最新的带子托运过来,所以他的老主顾们依然来这儿,消磨无聊的时光。晚上张全的朋友来了,从隔壁的阿凡提饭馆买来羊肉串,坐在门口喝啤酒。张全也一块喝酒,他喜欢看朋友们胡天胡地侃他们自己的轶闻,有一搭没一搭听着。

去年去惠州之前,张全从保险公司辞职不干了,他的提成所剩无几,仅有的不到1000元付完机票就没有生活费,向家里伸手他不情愿。他带着他的全部现金找到保险公司的同事,一晚上点灯熬神赢到3000元然后就南下了。在惠州传来的消息是改行做了印刷,一个人背着包揽生意,被灼热的太阳晒得跟炭似的,3个月前回到北京时黑得发亮,拿攒下的6万块钱在离家半个城区的地方开了他的“张全音像出租”,一个人操持,每周二回家看父母。父母在单位轮流倒班,儿子回家时神采奕奕的样子倒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张全真心爱他的父母,却不想跟他们有太多的关系,他害怕他熟知的那个父母的故事在他的身上再来一遍,哪怕躺在他的小店里睡大觉,一个月挣几千元的收入。他以此来反对父母给他的关于勤劳的谆谆教诲。有一个细节他没有告诉他的父母,以及任何一个朋友:去年年底临近过年的时候,他所有的钱都压在了一笔单子上,对方的答复是年后再结帐。他从租住的屋里搬出来,从朋友那儿借了8百元,在一个每天15元的劣等小旅馆,啃着康师傅过了年。他打电话向父母报了平安,问候新年,然后坐在电视机前看香港的一个新年晚会。那时候,他的广东话已经能听得七七八八了。他觉得这是他个人的私事,无需向其他人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