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种人道危机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文 / 贾淼）
( 2005年7月27日，儿童性侵犯大案中的被告低着头步入昂热刑事法庭 )
法国现代史上最大的刑事案件
从7月27日到现在，法庭宣判过去一个月了，很多法国人还难以摆脱案件本身带给整个成人世界的耻辱感觉。这是一起涉及45名受害儿童的性犯罪，66人被起诉，62人被判有罪，而这些犯了强奸、性虐待儿童以及逼迫儿童卖淫等罪行的人，居然大部分都是受害儿童的父母、亲人，邻居、朋友。在将近3年的时间里，他们不仅性侵犯自己的孩子，还交换着向其他犯罪人提供自己的孩子供其侵犯，形成了一张可怕的虐童性交易网络。据法国媒体的现场报道，52人陪审团用4个月时间拟出430页诉讼书，1974个提问，但最后在法庭上，首席法官神情肃然，宣布放弃当众宣读这些案卷，所需时间太长也许是一个原因——4名法官同时进行也需要3天——恐怕案卷里陈述的那些罪行也实在令有正常道德底线的人难以启齿，用法官的话来说，那就像“一本但丁都不可能拒绝的书”。
最小的6个月，最大也不过14岁，这些受害孩子的“地狱”就在昂热市（Angers），法国卢瓦尔地区的一个中等城市，以往谈到它，人们只会想到它的好看和安宁，现在却不同了。该市贫民区一幢公寓楼的二层是主要犯罪现场，35岁的主犯弗兰克负责“货源”，而他妻子帕特丽夏则作为团伙的“书记员”，在几间狭小的房间里安排“客人”蹂躏孩子，其中包括她自己10岁的女儿玛里娜。法庭后来的调查证实，玛里娜在4岁至7岁之间就曾受到至少45次强暴和虐待，主要施虐者包括其父弗兰克、祖父菲利普。59岁的菲利普前案累累，最后被判28年重刑，弗兰克夫妇则分别入狱18年和16年。另外两名主犯是被检察官称为“恶魔”的埃里克兄弟。埃里克对包括自己女儿在内的27名儿童进行过性侵犯，还四处帮着弗兰克在贫民居住去探听哪些父母有逼迫孩子卖淫的念头，寻找对虐童感兴趣的人。他和弟弟分别被判28年和20年。
因为两个女人在和上门家访的社区工作人员无意聊起各自的丈夫虐待过女儿，案情才在警方有关部门的追踪之下一步步揭开。但这戏剧性的破案过程已经无法引起媒体和公众的好奇。所有的社会舆论都在关注一个问题:为什么会出现这样完全丧失伦理道德的罪行？为了尽可能找到答案，法庭听证会对66名被告的经历和性格都做了详细调查，包括童年时是否遭受虐待。结果是令人震惊的:大多数被告在孩提时代都曾是家庭性虐待和强暴行为的受害者。弗兰克是最典型的，1991年他11岁，被父亲菲利普强奸，后者曾因此入狱13年。法庭调查结果还显示，本案所有被告，从23岁到73岁，都是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人群，失业、贫困、受教育程度低，有的甚至无法看懂一本书。这些人用逼迫孩子卖淫来交换的东西十分廉价，一点食物、几瓶酒，或者一个汽车的轮胎而已。即便在法庭受审时，他们有恐惧，却基本无悔意，法官问菲利普:你是一个什么样的父亲和什么样的祖父？他的回答非常冷漠，现场旁听的人莫不感到巨大的寒意:我不曾爱他们，我不曾照顾他们，我毫不在乎他们。
对儿童的商业性剥削
( 整个审判工作预计持续4个月，此案除嫌疑人数量创纪录外，参与本案的律师也多达60人 )
正是这些菲利普们，每年至少将100万未成年人送进卖淫行业，而除了像法国昂热案中出现的地区性网络，这些孩子往往是被卖向世界各地那些兴旺的性旅游行业。美国总统布什曾在联合国大会上将涉及儿童的性旅游列为必须面对的全球性人道危机，因为性交易的受害人被迫在幼龄就经历生活中最丑恶的一面:残暴、孤独和恐惧的地下社会。
今年7月初，欧洲议会联合世界人权组织、世界卫生组织等机构在斯洛文尼亚首都卢布尔雅那（Ljubljana）召开了一次世界大会，要求各国加大打击对儿童的商业性剥削，其中性旅游便是主要打击目标。最初发现性旅游的危害是1990年5月，在泰国清迈召开的一个国际研讨会提出亚洲地区有相当数量的妇女和儿童成为性旅游牺牲品，“国际终止童妓组织”（ECPAT）随即成立并在各洲开展工作。而卢布尔雅那会议认为，在15年斗争之后，全球性旅游危害并未得到控制，并且出现了新的问题，比如性旅游主体人群的年龄开始年轻化，性旅游终端从东南亚地区向非洲和中东欧蔓延。
联合国儿童基金会最新提交一份研究报告中说，德国和捷克边境地区正成为欧洲雏妓的“集市”，沦为性交易牺牲品的儿童“以惊人的速度增加”。大批未成年人被从捷克以及其他中东欧国家贩卖到此，那些皮条客多半来自捷克或斯洛伐克，有时也包括一些越南移民，而顾客则以德国男性为主，也有来自奥地利和意大利等国家的主顾。报告描述:“在一些地区，她们坐在车里或是隔着公寓的玻璃窗等待接客。妇女们怀抱着幼小的女童四下寻找性旅游者，找到嫖客后就把小孩子交给他们。”和法国昂热案的情况一样，这些受害者也基本来自极端贫困的大家庭，许多人在家里已经遭受过性侵害。印度国家人权委员会和一家社会科学院同样发表了一份调查报告，认为印度“儿童性服务旅游业”也越来越无所顾忌，贩卖儿童达到了“严重程度”，印度正在成为亚洲新的“性旅游终端”。而从2000年以来，联合国儿童基金会等机构统计的新终端国家还有巴西，大约有15到50万的孩子变成“马路天使”;塞内加尔和冈比亚也是重灾区。女“顾客”在性旅游人群中的数量上升也是新的现象，她们目前已经占到了总人数的5%左右，其中有20%女性选择的旅游终端集中在泰国、塞内加尔、冈比亚和多米尼加。
热衷性旅游者并非就是恋童癖和虐童癖，他们很多人在本国有体面正常的身份和生活，所以本国的强力管制是遏制性旅游犯罪的重要环节。英国政府就宣布了新的规定，有过性犯罪史的人如果想出国3天或更长时间，必须提前7天通知警方，这样警方能有充裕时间把申请人的情况通报给被访国家，而警方如果认为申请人出国后有犯罪可能性，还可以向法院申请禁止令。美国在2003年签署了《保护法》，规定任何人若以涉及儿童的性旅游为目的进入美国或任何美国公民以同样目的前往国外，都以犯罪论处，可被判最长30年的监禁。家住洛杉矶的86岁老头约翰·谢尔扬成为第一个被该《保护法》惩罚的罪犯:2003年10月3日，谢尔扬在准备飞往菲律宾的时候，于洛杉矶机场被捕，警方在他的行李中发现了情趣用品、色情书刊、45公斤巧克力，以及分别写给9岁和12岁小女孩的色情信，洛杉矶地方法院判决谢尔扬前往菲律宾“性旅游”罪名成立，他将面临多达180年的监禁，尽管对他来说这和18年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1990年，在泰国参加“观光与儿童青春”主题会议的一群研究人员当场成立了这一组织来代表行动决心，最初命名为“终止亚洲观光业儿童卖淫”，希望用3年时间来重点打击对儿童的“商业性剥削”。1991年1月，第一个办公室正式在曼谷设立，之后拓展到斯里兰卡、菲律宾和中国台湾地区，然后才是欧洲各国和澳大利亚、美国。
当第二阶段行动推延到1996年后，已经有27个国家参与，ECPAT于是结束运动模式而成为正式的非政府组织，工作范围也从亚洲和旅游业扩大到为保护全世界每个角落的孩子而努力，并关心对儿童商业性剥削的所有形式。组织的名字仍然保留为ECPAT，但已经有不同定义，其现在的含义是:终止童妓、终止儿童色情、终止跨国性剥削。
目前ECPAT每3年召开一次国际大会，由大会选举执行委员会，国际秘书处则设在曼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