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树彪:赌掉8000万的“尊荣”

（文 / 贾冬婷）

( 法庭上的李树彪 )

5月16日，“全国住房公积金第一案”庭审第一天。被告席上的郴州市住房公积金管理中心原主任李树彪哀叹:“是赌毁了我。”作案44次，涉及金额1.2亿元，李树彪创下了个人挪用公积金的最高记录。最终，他在赌场中输掉了8000万元。

如同很多“官赌”故事一样，赌博与贪污总是一对孪生兄弟，伴随着赌博越陷越深，李树彪伸向公积金的手越来越肆无忌惮，郴州市6亿之巨的住房公积金，成为赌徒李树彪随时提取赌资的个人提款机。

负责调查此案的郴州市检察院副检察长袁亚军说，李树彪挪用公积金分为两个阶段。首先是不动声色的“小打小闹”，用公积金质押贷款，时间为1999年至2003年年初，先后套取银行贷款近7000万元。“主要是通过一个叫顺强运输贸易有限公司的空壳公司进行运作，从账面上看不出任何问题。”

2003年8月的一天，李树彪一夜之间输了2000万元，强烈的扳本欲望，让深陷赌博泥潭的李树彪走上不归路——他开始直接以假委托贷款之名骗取公积金。“以前质押贷款，属于职工的那部分公积金不会遭受损失，但是直接挪用公积金，性质完全两样。”一位银行职员说。从2003年8月份开始，李接连从建行拿了500万元，从农行拿了1000万元，银行对李已经失去控制力。

李树彪成为“官赌”的又一个符号。是什么样的欲望，使得一个又一个的“李树彪”因赌而贪，一夜输掉几千万元依然豪情万丈地奔赴赌场？

( 赌场与地下钱庄、赌场中介人、宾馆、餐饮等联手，搭建起融换汇、借贷、服务等于一体的赌场营销网 )

通往赌场的“巨鲸”传送带

每逢周末或节假日，大批赌客就从珠江三角洲附近涌到澳门赌场，一试身手。“2004年底，内地打击境外赌博，大批周边赌场关闭，澳门作为中国为惟一的‘赌博特区’，各大赌场更是火爆。”研究博彩业的澳门理工大学曾忠禄教授对记者说，“旅行社跟各赌场利益相关，提供吃、住、行一条龙服务。”

然而，这些跟随旅行社来澳的观光客和小商贾们出手几千、几万元，只能算是赌场中的“小虾米”，真正的大赌客，出手动辄几十万、几百万，甚至上千万元，眼睛都不眨一下，才是各家赌场使出浑身解数争夺的“巨鲸”，李树彪就是其一。澳门一个赌场老板直言不讳地说:“我们喜欢‘阿爷’内地客来赌，他们赌得大方，赌得爽，输掉了也不会找我们的麻烦，没有后患。”

为争夺这些“巨鲸”，赌场与地下钱庄、赌场中介人、宾馆、餐饮等联手，搭建起融换汇、借贷、服务等于一体的赌场营销网。

2002年的一天，在宜章同乡张志的指引下，李树彪第一次到澳门赌博,赢了100万元。但接踵而至的第二次，他不仅将上次所赢资金输掉，还赔了200万元。2004年1月30日，在刚刚抓回的李树彪身上，警方找到一本化名“林康全”的港澳通行证。通行证显示，李从拱北海关频繁出入珠海和澳门之间，通常都是头一天去，第二天就返回，有时甚至当天去当天回。

袁亚军说，李树彪的赌资主要通过吴明丁在珠海的地下钱庄转账至澳门。从这家不起眼的“讯达士多”日杂百货店，李树彪转移了25笔赌资，9087万元。李树彪通过化名将钱从郴州汇给吴明丁提供的账号，如深圳的金利来公司、珠海的万年华贸易公司等空头公司。因每次可运送钱款有限，钱庄将这些汇款通过“蚂蚁搬家”般频繁出入境运送商品的“水客”们带到澳门。李树彪再凭钱庄提供的纸条，到澳门提款。吴明丁开设的地下钱庄在澳门还开有码房，专门为赌客们“洗码”，把赌资换成筹码，可以直接拿着进出赌场。

北京大学公益彩票研究所兼职研究员张树国律师对记者说，这些在广东、福建等地兴盛的地下钱庄，正是澳门赌场替赌客转移境内外资金的主要金融通道。“去澳门赌博的诸多限制在权力面前脆弱无力。比如港澳通行证要经过对公司、公务、亲属等的审查、检疫检验，但当拥有实权的官员有需要的时候，往往一个电话，通行证就搞到手了。”

早在几年前，拉斯维加斯Harrah赌场等境外大型赌场就在中国开设了办事机构，或者派代表到中国组织大赌客。Harrah的亚洲区行销经理比尔·朱在中国的任务就是发掘大赌客，并协助客人申请签证。比尔·朱说，如果运气好的话，他一个月可以找到100至500名赌客，赌本约在3万至10万美元之间。

据比尔·朱介绍，成为国际赌场的贵宾级赌客，一般有两种途径:由赌场中介人或原赌场贵宾级赌客书面介绍推荐,或者赌客在赌场的投注额在几十万美元以上。成为贵宾级赌客，就在赌场拥有独立个人账户，方便赌客与赌场以及赌客之间的资金划转。此外，还可享有自己与同行者投注额的提成、信用额度与20天左右的透支延缓支付时间，还会有对口的赌场中介人提供服务。小到每次去赌场的食宿、飞机票的安排，大到各种钱款方面的事宜，均由对方打理。

曾忠禄教授说，在澳门，比尔·朱这样的赌场中介人叫做“沓码仔”，不但包揽大赌客来澳门赌博的一切行程，而且，只要摸清他们的身份和家底，“沓码仔”就敢大胆放贷，预先提供给赌客与其身价相应的筹码。在客户输光后，借贷公司根据向老顾客了解到的情况判断该客户的诚信程度和还款能力，如果还款没有问题，还会将高利贷借给客户以做赌资。

张树国说，身陷赌场的官员有两种:一种是赌性大发，另一种则是被迫扳本。“一开始，‘沓码仔’满面堆笑递上筹码，说是送给你玩玩，一旦输了，赌账就要算到头上了。”

“贵宾厅”里的虚幻与现实

郴州警方披露，李树彪最常光顾的就是葡京赌场的各级贵宾厅，着迷于“百家乐”，动辄下注几十万、上百万元。曾与李树彪合作经营煤炭的一位郴州籍女老板说，李树彪在赌场上曾一次性下注400万元，因此一度引起国际刑警注意。曾忠禄告诉记者，通过赌场周围的“沓码仔”网络，像李树彪这样的“尊贵”客人一进入赌场，客人的资料就已经传到赌场，赌场方面马上就能做出反应。

1970年建成的葡京赌场是赌王何鸿旗下的澳门博彩股份公司所属15间赌场中最大的一间，也是全澳赌业中心。葡京赌场外形酷似一座蜂巢，每个窗户都砌成金钱形状，正门形同虎牙。澳门博彩股份有限公司文康社会事务部行政经理霍志钊对记者说，从此门进入寓意要虎口拔牙，志在必得。

穿越人声鼎沸的一层大厅，贵宾厅分布在二楼到四楼，每登高一级，环境和服务的级别就随之提升一级，当然，进入的门槛也就越高。霍志钊说，投注起步从2000、10000、20000到最高限额的50万元不等，最豪华的四楼“贵宾会”，起注80000元。知情人士透露，实际上赌场80%左右的收入都来自于这些“闲人不得入内”的贵宾厅。

霍志钊说，他们将贵宾厅的客人分成三个档次，享受不同待遇的服务。由于澳博的母公司澳娱拥有澳门大量的酒店、航空、交通、饮食和娱乐等产业，根据各个贵宾厅“筹码”的销售额度，澳博会免费划给各个厅相应的酒店贵宾房、机票、船票，以及餐饮娱乐等服务额度，以便让各厅更好地拉拢客人。澳博还会协助他们在香港设立贵宾接待处。最高待遇者，可以免费享受葡京酒店最好的套房、最好的餐厅、豪华轿车接送，不用拿现金就能先领取巨额筹码等。

葡京并不是李树彪经历的第一个赌场，在官场上，他也一直在赌，而且几乎一路在赢。最初，在周围人的眼中，初中学历的李树彪只是个“小混混”，他做过小司机，后来做煤炭生意，转干后，又从副科级干部迅速爬上郴州市住房公积金管理中心主任位置，并在银行、政府等关系中斡旋，将1.2亿元住房公积金自由挪用。一步步向权力攀爬的经历，给了李树彪“自己掌控命运”的心理暗示，赌场里对金钱的欲望也不断膨胀。

“赌场上的屡战屡败激发了李树彪的胜负心，等级制度强化了他的尊荣感，更让他屡败屡战。”张树国分析说，“相比起小客户，大客户更容易被操纵。通过10%左右的‘抽水’，不断递上筹码的诱惑等等。”

赌场里流传的一句话，“不怕你精，不怕你呆，最怕你不来”。霍志钊对记者坦言，赌场是永远的赢家，赌客输在心理和时间。“时间长了，‘抽水’越来越多。而且，输了变赢，赢了变输，赢的时候不愿走,最后都是输掉才走。” 8000尊荣李树彪赌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