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东门陈毅锋的“涉黑”空间

（文 / 李翊）

东门，灰色利润发源地

陈毅锋来自社会的底层。“姑姑一出生就有哮喘，爸爸很小时候就要干活养家。”陈的大女儿在接受采访时说。为改变命运，1984年，陈毅锋放弃广东罗定火柴厂的工作，到深圳淘金。与他同来深圳的还有后来成为冠丰华的重要人物，被陈的孩子亲热地称呼为“榕爸爸”的罗定老乡梁耀榕。陈毅锋拉过人力车，做过小工，安装过水管。

这一年，冠丰华集团公司的前身深圳市广苍实业有限公司注册成立。1985年，该公司在人民桥小商品市场对面开发30间布料批发市场，陈毅锋就此起家，并很快控制了公司管理权。当时，他的舅舅冼某在南塘工商所任所长。熟识陈者称，陈刚开始在南塘食街开大排档，他很努力，既当老板又当打工仔，经营规模也不断扩大:一间店、两间店、三间店……到1986年，这一带形成了全国第一条食街——南塘汇食街，均为陈所控制，食街基本都是违法建筑。

1990年，广苍实业有限公司开发深圳市百货广场小商品市场。1993年，冠丰华公司成立。根据起诉书公布的材料，从1993年起，冠丰华公司在利用其他单位红线用地擅自搭建违法建筑作为商铺出租牟利的同时，未经城市规划行政主管部门批准擅自非法占据深圳市罗湖区深南辅路红线用地4500平方米，搭建违法建筑用于非法商用租赁牟利，并不断扩大，最后形成占地面积约6500平方米，建筑面积约8500平方米，商铺约450间的违法建筑群——原东门百货小商品市场，并出租给小商户。至1999年被强制拆除前，共获得非法收入约人民币8000万元。此后，冠丰华公司又以类似手段开发了梅园路建材市场。

陈毅锋突飞猛进的发展史，在深圳东门一位老商户的眼中，是其暴力敛财的10年:“他们在东门老街横行霸道已长达20年之久:从1984年陈经营南塘食街开始至1989年，趁东门老街改造、拆迁之机他们抢占了东门老街所有的临时铺位出租，每月租金收入就可达2000多万元，一年的收入有两个多亿。临时铺位的租金一直收到1997年。”

据检方介绍，冠丰华还经常利用经济纠纷强行占据商业重地。2000年，深圳市中心区东门大世界的主要开发商大世界商城发展有限公司濒临破产，大世界商城工程全部停工后，冠丰华向当时的管理处出示了一张在大世界购买了500平方米商铺的购销合同证明自己是业主，要接管大世界商城。尽管管理处发现证明是假的，冠丰华方面负责人却说:假的就假的，真的以后给你看！然后强行进驻了东门大世界。

2000年6月，大世界商城发展有限公司破产后，湖南省高级人民法院拍卖大世界以清还债务，深圳市亨瑞投资发展有限公司以31900万元的价格竞得，并派了8个人前往大世界预备接收商城。然而，冠丰华出动了几十个保安，使亨瑞公司根本无法接收从法院竞拍来的商城。此后，大世界商城成为陈毅锋向外拓展地盘的主要根据地。

冠丰华还用这种手段强占了保安创业电子城等多处与其产权毫不沾边的商业重地。陈毅锋曾交代手下“要主动物色这样的地方，然后强行占领”，并称谁找到这样的地方，谁就是这个地方的负责人。

慈善与暴力的“完美”结合

一名“有心的”辩护律师搜集了有关陈毅锋的“扶贫报道”和“黑势力报道”，惊奇地发现，对于陈毅锋的“善”与“恶”的报道都高达上百页，几乎持平。

陈毅锋对家乡的扶贫开始于1995年8月，他把3万元钱无息贷款给了罗定县华石镇的陈新国。陈新国曾是当地出名的穷人，一家8口，全靠他一人养活。陈新国靠陈毅锋提供的3万元无息贷款，建起了果园、搞起了养殖，摆脱了贫困。

1996年，陈毅锋对家乡的扶贫开始规模化。调查表明，在这一年，他开始给家乡罗定县华石镇大未村发放扶贫款、助学助残并修路。在完成基本积累之后，陈毅锋的“事业”显然沿着一白（慈善捐款）一黑（暴力侵夺他人财富）两条线并行不悖。

据了解，1993年冠丰华公司成立后，就招募大批黑保安，数量已逾百人。深圳警方记录表明，1996年12月10日下午15时许，深圳市公安局民警小陈等5人在深南东路百货广场小商品市场楼下执行公务时，遭冠丰华公司保安阻拦。随后，七八名保安对小陈进行殴打。

1997年9月26日，在第四届全国十大“扶贫状元”评选会上，陈毅锋成为深圳第一个全国“扶贫状元”。也是在这一年，在一次围攻城管人员后召开的总结表彰大会上，陈毅锋宣布“以后出现这种事，你们都要冲，如发现后退的减薪或辞退”。在这次表彰会上，两名保安员分获3万元，余某2000元。陈亲手写下“无事不惹事，有事不怕事”这样十个字。

1998年7月，罗湖规划与国土部门准备拆除深南辅路各违法建筑工程，陈毅锋当时聚集商户进行大规模的抗法。陈毅锋在公司大会上这样讲话:“斗争何曾停止过！……昨天斗争的结果，就是更残酷、更尖锐、更激烈的斗争开始，要敌人对自己仁慈，只有傻子和疯子才这样想;我们渴望和平，但大家要知道，今天的和平是用我们的铁和血换来的！”

此后的几年，陈毅锋的冠丰华公司攻城略地，暴力泛滥。

2003年3月9日中午，冠丰华派出一支200多人的队伍，迅速强占了宝安创业电子城。这些人全部留着“小平头”，统一服装，手持斧头、钢管、长刀，声势惊人。对这次“胜利”，冠丰华这样评述:“以威武文明之师来显示我们强大的军事力量，是今天乃至以后我们处理各方关系的重要支柱和力量。”

冠丰华公司甚至对打斗暴力场面进行录像，然后对行凶越狠者奖励越高。打过人的“有功”保安大多数已被提拔到经理等领导位置上并受到重用。目前该集团下属的公司部门经理、主要领导人几乎都是近年因打人在公安部门记录在案甚至受过处理的。

公安机关侦查表明，该集团还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凡因打人进过派出所的，出来后由集团发给数目不等的红包。凡因打人被派出所留置的，发给金牌或金项链;因打人被派出所治安拘留的，由老总亲自慰问，并发给5000元奖金！在暴力抗法中，因保护集团违法建筑不被清拆者还可得到提拔重用。

冠丰华黑幕最先暴露于2004年初。

2004年1月20日下午17时许，深圳市民廖某到东门大世界购物，在东门大世界商场门前遭保安殴打。由于案件久拖不决，深圳市公安局于3月11日成立了专案组，在查处过程中，警方发现了东门大世界的“黑保安”已经为非作歹了数年，由此开始注意到冠丰华集团公司。

对于冠丰华的暴力史，一位司法界人士这样总结其过程与机理:以暴力掘得第一桶金——1995年后拿这些黑金进行慈善活动捞取慈善名声——通过慈善名声获得各项社会头衔与声誉——通过社会头衔和进一步慈善活动接触各类政界人士使人误以为其很有背景——以这种“背景”来庇护其暴力真相并牟取更大的暴利。

对于陈毅锋和他公司的所作所为，陈的三个子女并不清楚。在他们心目中，“父亲看起来很严厉，但是考试成绩不好的时候，从来都不会打人，只会说，要好好学习。读书要靠自己。”陈毅锋念初中的小儿子说，“老爸不喜欢追时髦，家里的房子虽然是二层小楼房，其实装修得跟农村一样，很简单的。爸爸也不喜欢去饭店吃饭，说那里的饭菜味精太多，每次出去应酬别人，都是先回家吃饱了再去。一起逛街的时候，看到乞丐讨钱，舅舅说都是骗人的，可是爸爸总会给人家10块钱。”

只有高中文化的陈毅锋酷爱看书。他20岁的大女儿说，家里的书父亲都看过，《孙子兵法》能一字不落地背出来，尤其是像《三国演义》这样的历史小说或者名人传记，父亲最喜欢看。而据依法搜查陈毅锋住宅的民警介绍，陈毅锋家里有很多有关希特勒的书。在他家中搜出的一本日记中写满了他的“雄心”和“抱负”。■

“四宗罪”认定冠丰华黑社会性质组织

据负责冠丰华案审查起诉的检察官曾乐非和邝肖华介绍，与国内其他黑社会性质组织罪相比，冠丰华案没有发生命案，被害者所受的最重伤害也只是轻伤，该团伙人员所涉罪名无一可判无期以上，这也是该案为何放在罗湖区法院进行审理的原因。然而，即使是这样，并不影响对其黑社会性质组织的认定。

与其他涉黑组织靠打砸抢赚取第一桶金不同，陈毅锋是通过其舅舅的庇护，靠经营食街起家的，与其他利益团体没有对抗，发家并不血腥。内部管理上，与其他帮派靠武力威慑不同，陈毅锋对下属主要采取企业化经济控制，下属为他卖命都有经济回报或提升，因而内部结构较为稳定。

在逐渐壮大时期，陈毅锋暴力抗法面对的是国家机关工作人员，抢占的主要是企业单位的地盘，很少涉及到个人，因而不会遇到有人舍命抵抗，同时陈毅锋利用自己营造的“有背景”使执法单位望而却步，这些都使他的各种恶行虽然付诸了武力，但没发生致人重伤或死亡的严重后果。

但这些并不代表冠丰华就不是黑社会性质组织。在检察官曾乐非的办公室里，93本案卷在墙角堆成一座小山。曾乐非说，这些案卷是指控冠丰华团伙“四宗罪”的充足证据。他们从该团伙的暴力性、组织性、经济性、反社会控制性等作出了分析。

在冠丰华团伙被提起公诉后，关于其保护伞问题也为社会所关注。有观点认为，如果未能挖出背后的保护伞，就无法对其黑社会性质组织罪进行认定。该案负责起诉的检察官认为，有无保护伞并非认定涉黑组织的必备条件。■ 陈毅东门陈毅锋黑社会性质组织涉黑空间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