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遇到我是你的幸运,我是足球闲人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文 / 李孟苏)
( 丹·瑞弗斯 )
足球闲人和休闲文化
英国人都知道他们为世界发明了足球,也为世界发明了足球流氓。在英国,有一个特殊的群体,他们是球迷,崇尚暴力,暴力程度又不如足球流氓,他们还比一般球迷和足球流氓时髦。他们有个称呼Soccer Casuals,中文翻译成“足球闲人”更合适些。几十年来,正统的学者、评论家们一直不愿研究这个群体,他们认为足球闲人根本就没有文化价值,不值得研究。主流社会和历史也在有意无意地忽略他们。
5月初,一本新书《欢呼吧,你有幸遇上了足球闲人》摆进了英国的书店。这本书的作者丹·瑞弗斯(Dan Rivers)曾经是臭名昭著的“阿伯丁足球闲人”组织的成员,他在书中历数了街头、球场看台上发生的每一次血战,分析了足球闲人们引发的“休闲运动”和“休闲文化”,希望能转变人们的固有观念,重新、客观地认识足球闲人对文化和时尚的影响。
有一种说法认为足球闲人的前身是摩斯族(Mods)。摩斯族起源于20世纪60年代。受摇滚乐和黑人音乐的影响,一些年轻人留起平头或锅盖发型,戴着马球帽,穿意大利手工缝制的西装,外套军大衣,脚蹬长筒马靴,骑可以改装的Vespa牌摩托车,在大街上呼啸来去,极尽炫耀。人称“摩登人士”(Mordens),简称摩斯族。
足球闲人这一潮流始于70年代后期,是公认的。一次,利物浦队的球迷追随他们的球队到了欧洲大陆。他们的Fila球鞋、鳄鱼T恤衫、Burberry和Kappa外套,以及好斗、血腥的气质,让时尚圈大为震惊:一种新的青年文化“休闲文化”诞生了,他们也有了不同于足球流氓的称呼“足球闲人”。
( 20世纪80年代,是英国球迷追求时尚、迷恋暴力的日子,是他们和竞争球队的球迷们打斗得血肉横飞的日子。那段日子产生了英国历史上争论最大的青年亚文化群体:足球闲人。 )
但是在英国,足球闲人和休闲文化却一直不被认可。这是由于足球在英国一直被视为野蛮人的运动。19世纪,足球流氓们看到对手球队的混混没到场,就会迁怒于裁判,冲裁判扔石头。两次世界大战期间,足球比赛的看台完全就是另一个战场,酒瓶子扔来扔去,爆发沥青大战也不稀奇。
能够客观看待足球闲人的球迷们认为,足球闲人是英式生活培养出来的、藏在暗处的亚文化群体,但每个人都很厌恶他们。主流的球迷对他们的暴力行为痛恨不已,社会学者对他们不感兴趣,被他们拥趸的品牌,比如Burberry,巴不得他们能放过自己。学术界对朋客、摩斯族进行了大量的研究,足球闲人却连个定义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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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urberry的庸懒及休闲成为足球闲人的首宠 )
球迷杂志《足球》创办于上世纪80年代,编辑部设在足球闲人重镇利物浦,是本很有影响的杂志。主编彼得·胡顿说过一件事。他曾在著名的独立电影机构工作,后被解雇。创办《足球》时,他并不想办成一本亚文化杂志,他认为自己首先是个球迷,还在杂志上嘲讽:暴力竟然成为英国足球最重要的组成部分和象征。但是,失业后,他看到的失业工人现状让他震惊。他开始能够理解足球闲人。他的前老板给前卫的时尚杂志《The Face》写过一篇关于足球闲人的文章,文中说,他们(先锋派的艺术家们)完全对足球闲人没兴趣,也很抵触他们。“这就是他们的态度。”胡顿说。当然,这也是主流的态度。
至于休闲文化,名声也不好,更多的和打架斗殴、酗酒发泄联系在一起。记者、摇滚乐队绿洲的传记作者、文化评论家保罗·休伊特说它“是劳动阶层年轻人最波澜壮阔的文化运动”。但因为它诞生于足球场的看台(那个时期球场看台是劳动阶层的乐园),而不是大学或艺术圈,因此媒体对此根本没兴趣。
( 苏格兰球迷 )
一群唯美主义的闲人
如果检测DNA,休闲文化是利物浦制造。20世纪70年代,英国最成功的球队是利物浦队。这支球队走到哪儿,罗马、巴黎、马德里,都有数量惊人的球迷追随他们。球迷们在当地搜罗一些英国买不到的运动装、休闲服、球鞋,把自己打扮得光光鲜鲜。70年代后期,其他地方的球迷到利物浦来,发现看台上充斥着穿有奇装异服的年轻人,于是群起模仿,很快全英国就兴起了足球闲人们的看台时尚。休闲时尚变换很快,快到一周一变。
就像朋客、摩斯族,足球流氓也有其着装特征,异常重视装扮,不过他们可不看时尚杂志。球场的看台成了他们的俱乐部、T型台。闲人们通常穿Pringle的套头衫,鳄鱼马球衫,Lois的灯芯绒衣服,漂白的Levis牛仔裤,Farahs和Burberry的领带、围巾;原则是,讲究品牌如Slazenger、Ellesse、Kappa,价格越贵款式越独家越好,尤其重视运动鞋。胡顿还记得他画的第一幅足球流氓漫画。一个家伙走进利物浦的酒馆,穿了一双用皮带捆得结结实实的球鞋。大家都被镇住了,问他从哪儿搞到的。他轻描淡写地说:瑞士。到80年代中期,休闲时尚淘汰了很多品牌,Armani、Chipie、POP 84、Chevignon、Aquascutum等奢侈品牌大受欢迎,但对鳄鱼、Burberry的热爱一如既往。他们还酷爱穿帽衫。
在苏格兰,阿伯丁最早出现足球闲人,也最著名。阿伯丁是个古老的小城市,位于苏格兰东北部。70年代北海发现石油后,阿伯丁成为石油和工业城市。1980年,阿伯丁队和利物浦队在欧洲杯赛上对垒,那一天,利物浦的闲人们穿着非常时髦的运动装、球鞋,而不是传统的、装饰着俱乐部吉祥色的球迷俱乐部服装。大受启发的阿伯丁闲人回到家乡后,开始重新装扮自己。他们靠石油赚了钱,比利物浦闲人有钱。一度,打扮得像孔雀一样夺目的阿伯丁足球战士们每周都要血战,成为英国最臭名昭著的闲人团伙。
足球闲人对潮流的追逐也带着暴力色彩。1981年,利物浦队在巴黎战胜皇马,赢得欧洲杯冠军。这是他们在5年内第3次夺冠。为了庆祝,聚在巴黎的数千名英国球迷乘坐渡船游遍了每一个码头。不知谁在足球闲人中散布了一个消息,说巴黎有一个阿迪达斯中心,出售的球鞋款式别的地方没有。子虚乌有的阿迪达斯中心成了闲人们寻找的圣杯,他们差不多把巴黎翻了个底朝天,所有的运动品商店被迫关门。
足球闲人如此热爱“牌子”,大品牌却对他们敬而远之。4月,Burberry总裁公开批评,足球闲人、傻帽们对Burberry的热爱,毁坏了这个品牌高贵的名声。去年夏天,伦敦文化中心地带莱斯特广场一带的酒吧就禁止穿Burberry衣服的男子进来消费。
被排斥和拒绝的群体
即便不愿面对,竭力排斥,足球闲人和休闲文化的影响也无处不在。
足球闲人是祖先留给英国人的遗产。足球闲人研究学者埃里克·邓宁教授说,足球闲人和足球没什么关系,也不单纯是酗酒后的发泄。这是一种胜利者和统治者的文化,是一种“明天只属于我”的心态。足球闲人的行为和英国人富有侵略性的民族性十分吻合。“他们看不起黑人,憎恨和他们不一样的文化和价值观,他们彼此分享相同的感受。闲人们的暴力是在示威,表示英国不管做什么都应该拿第一。这纯粹就是帝国破灭后的残留情绪。”
80年代末,在一场骚乱中,96名利物浦球迷死亡。惨剧迫使英国足球业开始清洁自己的形象,到今天,足球闲人数量急剧减少,阿伯丁足球闲人的核心成员现已不到50人。但足球闲人对流行文化、年轻人的装束、娱乐业产生了极其深刻的影响。足球闲人每年在服装、运动鞋上要消费数百万英镑,他们让穿休闲装成了时髦,并促进了休闲装的时装化,让运动鞋的设计更富有艺术。曼彻斯特有个乐队叫“快乐星期一”,成员曾经就是足球闲人。这支乐队很拉风,不管在球场边还是在俱乐部里,都很有优势外貌。
今天的年轻人,可能不会在看台上发泄,他们带着最新的迷幻药、兴奋剂,跑到了锐舞舞厅。但他们穿着鳄鱼马球衫,500英镑一件的Stone Island外套,阿迪达斯运动鞋,哪一件没有闲人的影子。至今,在每座城镇、每条街道上还能看到这种年轻人。
足球闲人反过来又影响到社会对青少年的客观认识和评价。布莱尔竞选成功后批评说,现在英国盛行“无礼、粗俗”的文化,缺乏对他人的尊重。他指的就是具有足球闲人风格的青少年。
足球闲人甚至连累到服装。80年代,一些比赛禁止穿Kappa服装的球迷入场。由于他们酷爱穿帽衫,帽衫成为半大孩子们的流行服装。就在丹·瑞弗斯的新书上架的同时,英国最大的购物中心,肯特郡的绿水商场最近发出通知,严禁穿帽衫、戴棒球帽者入内。如果穿了不合时宜的服装,会被劝离。商场声称这是为了打压反社会行为,因为有顾客投诉,小混混们在商场里四处游逛,威胁他人,而帽衫、棒球帽是小流氓的制服。帽衫让人不舒服的另一原因是,12世纪罗马帝国时期,帽衫是妓女的装束。GQ杂志的主编迪兰·琼斯更刻薄地宣称,穿帽衫的男人是暴徒,伺机要偷我们的手表。
这样看来,丹·瑞弗斯仅凭一本书就想扭转社会对足球闲人的看法,也太不现实了。 闲人遇到幸运阿伯丁球迷文化足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