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7月的电力危机

作者:朱文轶

(文 / 朱文轶)

上海7月的电力危机0

面对持续的高温,水成了人们乐于亲近之物  

由限电到拉电的应急方案

7月27日晚,上海外滩周围的所有景观照明被取消。没了灯光的金茂大厦和东方明珠在夜幕下的黄浦江边暗淡不少。决策在当天下午2点做出。上海市新闻发言人姜澜接受记者采访时告知,“27日下午市委紧急开会,决定从当晚起暂停所有的景观灯光照明,全力以赴度过目前高温天气引发的缺电高峰。”据国电华东公司总经理邵世国介绍,上海所有景观灯光的总负荷不到3万千瓦,“而上海7月份以来,每天的供电缺口都在40万千瓦以上,这点贡献实在是杯水车薪。”“关键是官方让电于民的姿态,上海政府希望公众能与之一起,共同节电,渡过难关。”

尽管如此,上海连日突飞猛进的用电负荷还是让管理者有点措手不及。

7月28日,星期一。家住杨浦区的秦小庆下班回家得晚,晚上9点半左右乘电梯上楼,电梯升到12层13层之间突然停住了,里面的灯也灭了,一团漆黑。秦对记者说,他在电梯里等了十几分钟热得一身汗还不见动静,才想到摸警铃报警,将近20分钟终于有人撬开电梯门把他救了出去。半小时后,小区恢复了供电。事后,秦小庆得知,在他被困电梯的时间里,浦东、闵行、松江、金山、杨浦、闸北等区均大面积拉闸停电。

“当晚确实发生了不小的躁动。”一位上海电力官员向记者承认,“对于近十年未曾断电的上海,这超出了人们的心理预期。”他告诉记者,上海的电力用户被依次分为一、二、三级负荷,“居民用电和使馆、医院这些重要部门用电均为一级负荷,是绝对保障对象。”“对居民实行拉闸,已经是事出无奈,万不得已。”

上海市电力公司副总经理帅军庆对记者说,根据这负荷级别的序列,政府和电力公司事先有一个紧急状态下的电网调度预案,“据此来确定限电的先后序列”。据帅军庆介绍,照这一序列,市内的铁合金、结晶硅等高耗能生产企业一律停产。市内小钢铁、小煤炭、小水泥、小造纸等“五小”企业一律停产。除了电网的发电厂以外,全市企业自备机组全部发电运行,宾馆、饭店以及有自备电源的用户一律顶晚峰发电。市内使用电磁炉生产的企业,目前除了一台避峰生产以外,其余一律停产。对于非重点企业的,如果企业产品无销路、或者企业有产品库存的,一律安排检修。安排非重点企业实行轮休和避峰生产;如果以上措施还不能缓解用电紧张,进而安排以下企业停产,顺序是硅企业——小化工企业——非省重点的冶金、建材等高耗能企业——其他高耗能企业。

“到7月28日,上海已经有1000多家企业用电受到了限制,800多家企业调整了厂休,300多家企业在用电高峰时段采取了避峰让电措施。”帅军庆说。记者了解到,当天全市的用电负荷仍然达到1362千瓦,到晚上9点,电网的输电频率低于国家规定的警戒线49.8。这意味着上海电网的不堪重负。上海市电力专家钱强表示,对于早已处于超负荷运转状态中的上海电网,在二、三级负荷限电避峰措施用完的情况下,如果当时不紧急对一级负荷的部分用户启用“拉闸限电”,极有可能导致全市电网瘫痪。

“大上海经济圈”的能源瓶颈

“去年这个时候,我们刚如履薄冰地度过一个用电高峰季。国电华东公司和上海电力公司对今年可能出现的用电情况开了一个上海电网电力平衡分析和对策会议,当时预测的高峰用电负荷是每天1300万千瓦。结果一进7月,这个电量就被突破了。”上海电力公司调度中心经理诸纪新有点感慨,“计划怎么也赶不上变化。”

诸纪新告诉记者,外高桥电厂、石洞口一厂、二厂、吴淦热电厂等几个上海本地的大电厂每年夏季高峰能提供900千瓦左右的电力。按照1300万千瓦的预算,400万千瓦左右的缺口要通过区外受电来解决。这一部分,诸纪新说,“基本上都由华东电网供给”,“而输进华东电网继而购入上海的电力又主要来自葛洲坝电站、秦山核电站、福建电网包括刚刚小部分投入使用的三峡电。”“其中葛洲坝能提供200万千瓦左右的电力,福建提供50万千瓦,秦山核电有30万千瓦,所有这些全都满打满算上了,400万千瓦还有很大缺口。”

“7月13日,38摄氏度,上海入夏以后的第一次高温,市里500万台以上的空调就好像一夜间冒出来。当天上海白天的用电就达到了1337万千瓦,大大超过了预期,并且用电负荷的增长超过了16%,也远远大于预算的6%。”

面对急剧膨胀的用电需求和有限的电力供给,1600万人口的大上海陷入电力危机的窘困之中。

问题是,有华东电网、福建电网等几大电网全力保护的上海为何在电力调度上如此捉襟见肘?之所以出现这种严峻局面,原电力部计划司司长、资深电力专家吴敬儒认为,主要原因是“1998年到2001年之间,国家对电力供需形势判断的整体失误造成的。经历过很长时间的电力短缺,大规模兴建电厂后,当时上海的GDP增长在10%以上,但同期的电力增长却只有2%,这让很多人相信,包括上海在内的很多大城市电力富余,今后的电力增长大概只会停留在3%到4%。”“这样就引出了一个决策,上海三年不开新项目。”

“电力部门的决策者没有看到新一轮经济增长的可能以及电力需求所隐藏的结构性变化。”国电公司动经中心总经济师胡兆光接受采访时认为,“在用电结构中,民用电的比重2001年以后急剧上升,1996年城乡居民生活用电仅占全社会用电量的10.7%,而2002年却达到了12.2%。”“尤其是空调的剧增,导致季节性用电时间不均衡日趋严重,出现了高峰电力负荷增长大于用电量增长的状况。2002年上海用电量增长11.6%,其中空调峰值负荷占城市电力总负荷的40%。高峰电力负荷增长大于用电量增长会直接导致电网负荷率下降,峰谷差拉大,使得低谷时段约束了发电设备的出力;而高峰时段发电设备调峰容量又不足,导致这些经济发达、居民消费力强的地区出现电力供应紧张。”

上海所有的电厂无不建设于上个世纪,发电能力已经达到极限。据帅军庆介绍,上海去年共用去630亿度电,有1/4靠外地供电支持,这部分电力缺口“相当于每年再建一个外高桥发电厂”。吴敬儒说,电力短缺却无电可供,上海和许多城市一样正在为两年前的决策付出代价,“许多地方今年都开始纠正政策失误,抢建电厂,但即使今年建,也要到2006年才能发挥作用。”“上海可能要像今年一样面对三年以上的能源瓶颈,这是要命的。”

而问题还没有这么简单。诸纪新告诉记者,上海电力公司去年就给市政府提交了抢建电厂的报告,但迟迟没有得到答复。一名上海官员向记者透露:“地方政府谁也不愿意自己成为能源供应者,大量的电厂很可能破坏投资环境。”近距离供电,是上海的首选,无疑是在长三角的其他城市,“发展同样迅速的苏锡常当然不愿意自己成为上海转移发展成本的对象。”这名官员说,事实上,苏州这个夏天的“电荒”要更为严重。

三峡电何日能解上海“电渴”?

如果按照三峡工程计划表,7月中旬,三峡电将通过湖北龙泉经江苏政平直流输电通道首度进入华东电网。承揽这条线路设计工程的是华东电力设计院,工程师沈潜向记者描述三峡到上海这条西电东输的未来通道,“三峡工程共有26台机组,装机容量1820万千瓦,除‘龙政线’外,2007年三峡电还将取道第二回直流送电线路送入华东电网,到2009年工程全面竣工,华东电网最终可享用720万千瓦的三峡电。照国家水电开发规划,位于三峡上游金沙江的乌东德、白鹤滩、溪洛渡、向家坝还要建4座梯级水电站,总装机容量超过1860万千瓦,其中华东地区按计划可享用1050万千瓦。”为确保这部分三峡电顺畅进沪,国电华东公司投资6000万建设了黄渡第4台容量为75万千伏的变压器,并投资9.25亿建设了500千伏徐行输变电等工程。华东公司副总徐航说:“顺利的话,到2010年左右,上海按40%的分配比例可享用的三峡电就达到288万千瓦,相当于人均享用0.2千瓦三峡电力,等于目前本市人均享有电力的30%。”“上海的‘电渴症’将被彻底根治。”

而上海电力公司的诸纪新指出方案只是“理想状态”,“今年的第一次送电就没有达到计划要求。原定今年7月两台发电机组试运转发电100万千瓦,华东和华中电网对半分,除去线路损耗,进入上海的电可以达到接近40万千瓦。事实上最终送到上海的还不到10万千瓦。”诸解释说,“原因在于工程人员没有把新坝的试用情况和一个新工程的渐进过程计算在内。三峡大坝刚刚蓄水,要充分考虑其安全性,不能一下子蓄到很高水位,只能慢蓄慢放,实际发电量自然大打折扣了。”

记者在上海采访期间,就三峡电何时能满足上海的问题采访了中国长江三峡水电开发公司电力生产部主任冯正鹏,他表示,即便三峡充分供及华东,三峡电站发电出力不平衡的特性,决定了受电地区必须有相当的火电备用容量。否则,枯水期三峡电站出力大减时,电网就会被迫拉闸限电,而丰水期为了确保三峡电站不弃水,许多火电机组又不得不停机备用或启停调峰。“一个金融城市并不意味着它的基础电力建设就已经饱和,继续兴建一批电厂可能仍然是上海决策者难以回避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