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圆桌(210)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文 / 杨不过 包包 布丁 青筋)

AK一47之恋 

杨不过 图 谢峰

我并不会玩任何的电脑游戏,但这并不妨碍我经常叶公好龙地上各种游戏网站,每当在大家兴致勃勃交流经验的帖子中看到“AK一47爆头技巧指导录像”这样暴烈的字眼,总让我有种暗爽之感。我在生活中是个老实巴交谨小慎微的人,意淫文字也许就是我发泄不满兼平衡心理的渠道。我经常对朋友说,如果我去了一个可以自由持有枪支的国家,一定要做一个随时从背包里掏出AK一47的威猛之人。

由前苏联军人设计的AK一47突击步枪外貌朴实无华,如同我学习了六年的俄语,有着山东话的刚硬憨直,听起来就老实巴交的,像是契诃夫笔下马车夫们的语言,怪不得贵族太太小姐们都不乐意说,明明土生土长的俄国人人偏要假模假式地说法语。我认识的为数不多的俄罗斯人的性格也可以用这几个词概括。AK一47坚实耐用,性能可靠,重量轻,有效射程远。我想,作为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职业女性,这样的枪支正是我的梦想。

一位朋友唾沫乱飞地向我描述他在游戏中获得的快感:虽然这边只剩下你孤军作战,但你用无比精准的枪法干掉了所有敌人,接着换上对方的AK或M4在墙上扫出一个“V”字,然后向天空一阵狂扫(发泄心中的巨爽),OVER收队。

我听得立马晕掉了。

这个虚拟的情景让我热血沸腾,无聊的时候我经常想象自己走在夜半无人的街头,对面走来一位身着黑色大衣如尼古拉斯·凯奇般的酷哥,靴子有节奏地敲击着地面。忽然大衣无风自飘,出现慢动作镜头,圣歌响起,一群白鸽不知道从哪个旮旯里飞出来,他露出周润发式的坏笑。再忽然身后传来一连串爆炸声,然后一个约翰·屈伏塔式的大佬现身,两人在码头上开着汽艇相互追逐或者来一场子弹壳乱飞的枪战。

AK一47最有名的使用者现在成了世界头号恐怖分子本·拉登,每当人们从电视屏幕上看到他时,面带神秘微笑的拉登手里总有一支AK一47冲锋枪。这支AK一47冲锋枪原来的主人是苏军的一位将军,在一次战斗中,拉登打死了这位将军。当他拿起这支枪的时候简直爱不释手,从那以后拉登就一直把这支AK一47冲锋枪带在身边。

我知道自己喜新厌旧,我爱上了AK一47,就如同以前喜爱ZIPPO打火机和瑞士军刀,它们也曾成就我向往粗犷野性的梦想,现在它们输给了AK,就如同奥拓输给宝马,至少在我白日做梦的冒险生涯里是这样。

命运的红酥手

包包

要说的两人,都是我的初中同学,男的叫李蔚,女的叫小辛。小辛是我的好朋友。李蔚15岁就开始偷偷喜欢小辛。小辛考上大学的那个暑假,李蔚开始约会小辛。小辛在离家的倒数第二天,那是个流星雨划过城市的夜,无缘无故地失了约。李蔚在小辛家门口等了足足两个半小时,小辛先骑着单车在路上游荡,后来又在我家呆坐着,失魂落魄。之后,小辛去了南京,两人仍保持通信,至于那夜,只字未提。

那年10月,小辛遭遇一男生的狂热追求,犹豫不决,给了李蔚一个暗示。李蔚回信迅速而理智,否认了自己的感情,在信纸上写满祝福。然后,除了圣诞贺卡,两人再没联系。第二年秋天,李蔚订婚了,未婚妻是他的同事,年轻漂亮、性格开朗,据说追李蔚追得很疯狂。小辛在第二年圣诞节依旧收到李蔚的圣诞卡,中间夹了厚厚的一封信,李蔚言词苍白地告诉小辛这个迟到的消息,却大篇幅地倾诉他跟未婚妻之间的差异,洋溢着浓浓的悲观情绪。

小辛在第三年春天经历了痛不欲生的失恋。在冬季小辛依旧收到李蔚的圣诞卡与信,那封信写得歪歪扭扭,却全是李蔚酒后的真言,第一次提到那个流星雨划过夜空的晚上,他是怎样的自卑与绝望;第一次勇敢地承认,小辛是他惟一动过心的女人。小辛百感交集,感慨世事无常,这样的表白本该早到两年半。

小辛毕业后不停地变换工作单位、变换生活方式、变换居住城市。李蔚高中毕业后就一直在一家公司工作,每年收到小辛的圣诞卡才知道小辛的行踪。彼此的消息都来自别人的口中:比如小辛出国了、今年春天小辛结婚了;比如李蔚结婚了、李蔚的妻子红杏出墙、去年李蔚离婚了等等。

今年夏天举行同学会,老同学多年不见。记忆中神采飞扬、英俊挺拔的李蔚略显老态,掩盖不住的严重脱发让那张疲惫的脸看起来越发沧桑。李蔚那天酒喝得很多很快很积极。当回国度假的小辛迟到地赶来时,李蔚几近烂醉如泥。小辛一如当初地美丽,岁月在她的脸上并没有留下明显痕迹,举手投足大方得体、散发着成熟的魅力。李蔚9年之后再次面对小辛,笑得傻嘻嘻,模糊不清地嘟哝着,好像是说:你的逃避,毁了我一生幸福。小辛斟了满满两杯酒,拿起其中一杯一饮而尽说,如果接受这样的道歉,就喝了另一杯。李蔚呆呆地望着小辛递过来的那杯酒,突然拿起来很快地喝了下去,接着跌跌撞撞地朝洗手间方向冲去,在半途重重地摔了一跤,“哇”地一声吐了一地。我身旁的小辛,已经泪流满面。

其实,命运就是小辛递酒而去的那只红酥手,李蔚别无选择,只有喝下那杯斟满的黄滕酒。

后海

布丁

我会永远记得那个大雨倾盆的正午,第一次看见后海那片水面时的激动。我们高一的几个同学从学校骑车10分钟穿过烟袋斜街到后海去游泳,在小树林里换上泳裤,我在岸上负责看衣服。大雨使湖面雾茫茫的,有一股迷幻的味道。后来我见过许多更大更美的湖,但都不如那一天的后海让我激动。

从那天开始我爱上这片水,水边的街道、庭院、寺庙,还有那些大杂院。有许多个午后,我拿着课本在后海边念书。我在那里完成高中和大学里最重要的恋爱,完成我最初及最后的诗人生涯。秋天的树叶与月亮,冬天的雪和鸟,一想到这些我就为笔下再也写不出优美浪漫的文字感到遗憾,我真想把那些景色描述出来,至少也要这样写“冬天的落雪与飞鸟”。

真正在水面上划船是很久以后,能清楚地看见水草在一波波的飘摇,担心它会缠上船桨。忘了是谁在后海的船上给我讲过他要写个小说叫《水草》,讲一个水草一样的姑娘,柔弱又危险。多年后流传一个恐怖谜题,说有个家伙,女朋友跳湖自杀了,他下去救,没能救着,一年后再来到湖边,垂钓的老头儿告诉他,湖里从来没有水草。关于男女、死亡、水和船,我记得亚丁有个好看的小说,讲的什么故事已经忘了,倒记得这个翻译过萨特的家伙好像和刘晓庆谈过一阵恋爱。

经年累月,后海边都有钓鱼和游泳的人。我曾听说有人要把那里改造成世界最大的游乐场,也听说有人要在后海周围都建上高档四合院,卖4000万一个。但那里基本上还算平静,虽然我有很长时间没有去,但知道穿过喧嚣的马路,能很快见到这片平静的水,和我十几年前第一次看到它时变化不大。

除了那里越来越多的酒吧,啤酒之外所有的饮品都面目可疑,伟大的烤肉季旁开了一家叫“云”的越南餐厅,有游船经过,有河灯放下,有三菱吉普开过银锭桥,有文艺青年雅聚。 我时常告诫自己,对日常生活中所有场景都要安之若素,不要对任何往事加以庸俗和感伤的回忆。但我仍希望有一天,能在午后,在后海的水边好好忧伤一下,能听到永远是从水那边传来的胡琴声音。

那一天,会在好多年之后。

数学和诡计

青筋 图 谢峰

有一则笑话是这样的:物理学家去设备处,领到了仪器设备、桌子、笔和尺子,数学家领到的只有桌子、笔和尺子,他为此忿忿不平。他后面的哲学家说:“你急什么,我们搞哲学的连尺子都给省了。”从这则笑话就可以看出,虽然大学时一些同学第一次听到科学哲学老师说“数学不是科学”时,都怀疑自己又遇到了一位满嘴荒唐言的教授;虽然科学社会主义可以把资本家剥削的剩余价值计算得一清二楚,但数学确乎不是科学。科学的特征是依靠观察和实验,数学是没法观察的,圆周率甚至连想象一把都很困难。

钱钟书先生说,爱情是必需品,友谊是奢侈品,科学和数学哲学也有这样的区别。说数学和哲学没用,只是因为奢侈不起来。

数学不只不是科学,有时候简直近乎诡计。刚学会了“1+1=2”的时候,邻居老头见了就问:1加1等于几呀,你回答等于2;“那我问你一群羊加一群羊是几群羊呀,一堆粪加一堆粪呢?”我想你只有支支吾吾的份了。虽然考试时知道,只能老师说几就是几,不然怎么老头当不上老师呢。一条线段按1比2的比例分成两段,分成后的两段各自仍按照1比2的比例分一次,得到四条线段,其中中间两段长度相等——这是柏拉图没想到的,他以为中间两段还是1比2。一位大学女同学温和善良,党龄四舍五入已经是十位数了,毕业后离开大伙只身去了南方,大家都挺挂念。一日她在同学录上发布了一种测试结婚年龄的方案:在1~9中选择一个你喜欢的数,乘以9;得数的个位和十位相加(是个位数就用个位数)后再乘以3,再加上你吻过的异性的数目,就是要结婚的年龄。她在结尾按惯例强调那是很准的,央求大伙都试试。我测试完毕后,自作聪明地给那位女生发信说,如果我女朋友测试后的结果和我不一样,她会怪我而丝毫不考虑她自己是否出了问题。后来我暗地里代女 朋友作测试,或许你已经发现——不加上最后一步,无论你在1到9里选哪一个,前面几步的结果都是一样的。我猛然省悟到,说是测试结婚年龄,测的却是吻过的异性的数目。我赶忙再发信告诉她我知道了她的诡计,以减轻刚才那封信的可笑程度,她连忙拜托我不要公开,至此对她来说,看戏的人多了一个,出丑的人少了一个,接下来就是一起看谁和我们一起看戏,谁去演戏了。一位男生说他的结果是49,我们想,他不是数学没学好,就是吻过的异性实在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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