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来上流

( 巴伯外套是英国上流阶层的传统野外服装 )

一切上流的东西都变得时髦

2月19日，伦敦时装周开幕了。它对普通人真的有时尚界人士所以为的影响力吗？起码穿巴伯（Barbour）防雨外套的人不关心时装周所发布的潮流风向，而时装周也没能预测出巴伯竟成了2009年的大热品牌。

巴伯火到什么程度？去年9月，巴伯在伦敦市中心苏荷区卡纳比街新开了一家分店。即便邻居都是最新潮的时装店，老派的巴伯依旧我行我素，好像直接从农场里搬来间工具房。第一眼看到它，真怀疑这家店能不能维持下去，尽管其经典款的售价只有帛柏丽同类服装的1/5。但是，开业那个阴冷的早晨，顾客很早就在门口排起了长龙，连售货员也觉得滑稽，因为这牌子自诞生以来就是骑马、钓鱼的配饰。

巴伯是创立于1849年的老品牌，以生产风雨衣闻名，经典产品是用涂了蜡的纯棉布制作的防雨外套。巴伯对这种衣服提供终生保养服务，顾客随时可以把衣服送回厂家重新打蜡做防水处理，往往一件巴伯风雨衣能穿半个世纪。至今，巴伯外套的款式和100年前没有太大变化，轮廓线条僵直，颜色暗沉，显得与同样生产风雨衣的品牌帛柏丽、雅格狮丹不同。巴伯从没想过改变形象去迎合时代潮流与消费者，始终保持一副格格不入的样子。它用Bedale、Beaufort这种够上流但也够陈腐的名字给服装系列命名，丝毫不讲究店面设计，墙上挂着英国国旗，店堂更像教堂。巴伯用户一直稳定地是喜欢泥泞的野外生活的王室、上流阶层和保守中产阶级，这群人的经典野外形象是墨绿色巴伯打蜡风雨衣配墨绿色高筒雨靴，因此有时尚评论家称巴伯服是上流社会的入场券之一。

巴伯的传统顾客有明显特征：中年，穿着落伍但一看就是有钱人，脸色红扑扑那是长年骑马牵狗打猎的收益。穿巴伯服的新一代完全是另一类人，是凯特·莫斯、艾里珊·钟（Alexa Chung）、莉莉·艾伦、西恩娜·米勒、罗比·威廉姆斯，还有意大利足球流氓。他们喜欢带条绒翻领、絮有薄棉的箱式上衣，这是女王爱穿的一个款式。早在几年前，名人们就穿上巴伯服参加摇滚音乐节，前不久艾里珊·钟还被小报记者拍到她穿墨绿巴伯外套，配铅笔裤、高水台凉鞋，提Miu Miu手袋和服装套参加时装周的照片。当然，他们改革了穿着的方式，比如“IT Girl”蜜桃·盖尔多夫会在巴伯外套下穿热裤和只到膝盖上1英寸的长袜。年轻人突然意识到巴伯是英国国粹，前所未有地对它产生热情。苏荷区巴伯店开业半年已数次停业一周，以补充货源，而中产阶级百货公司约翰·路易斯2009年巴伯的销售量增加了80%。

( 女王是巴伯外套的忠实客户 )

不仅是巴伯服，又拽又酷的年轻人买鞋只选拷花皮鞋、牛津鞋，样式越传统越好。雨靴，哪个奢侈品牌没有它？粗花呢就更时髦了。流行的甚至有单片眼镜和在唇上留一抹小胡子，还有穿马甲和打蝴蝶领结。1982年，著名的《上流社会时髦权威手册》（The Official Sloane Ranger Handbook）出版，书中对上流阶层的时尚风格做了系统总结，列出上流阶层男子衣橱里的必备衣物有：“厚羊毛衫，运动上衣，穿上裤脚略短的裤子，毛线开衫。”这几年来，它们又频频出现在男性时尚杂志上。

食物也要上流。《上流社会时髦权威手册》中说上流社会家庭的备餐室里有“香肠、土豆泥、干酪、牧羊人派、酥皮苹果馅饼、羔羊肋肉、麦片粥、烩饭、腌鱼、腰子、野味??”多数是当今营养学家竭力屏蔽的垃圾食品。但据零售业统计，出自贵族品牌的此类食品销量持续上升，比如查尔斯王子的有机食品公爵领地牌。甚至一些左派分子也表示，愿意购买他们对立阶级出产的饼干。

电视节目也要表现得上流一点儿。电视从来都是中产阶级和劳动阶层的消遣物，主持人、新闻主播、演员会刻意掩盖其贵族出身和口音，但现在这成了他们的资本。业内人士分析一档收视率很高的电视真实秀节目“拯救乡村大宅”时说，乡村的豪华宅邸从来不是电视节目要反映的内容，没想到现在观众如此感兴趣。或许，这些节目投射了观众的些微渴望。观众并不想真正住在一栋乡间大宅里，但是他们希望能像宅子主人那般生活。这种热情还在伦敦的家装市场兴起一股潮流，业主们纷纷在家里挂上一对伪伯爵风格的鹿角。

此外，贵族出身的模特更容易走红；保守党政治家、作家费迪南·蒙特爵士（Ferdinand Mount）2008年出版的回忆录成了畅销书；古怪的艺术家达米恩·赫斯特、摇滚歌星阿利克斯·詹姆斯改头换面当了地主；据英国校长联合会的统计，贵族背景的私立学校没有受经济危机的影响，2009学年的入学人数保持上升；英国狩猎协会和保守党的成员自2000年来增加了1/6。总之，凡是能扯到“上流社会”的东西，在英国都变得时髦起来。

当人们厌倦了工党政府的时候

今天，大多数英国人认为上流阶层是无害的族群。“上流阶层的成员热心环保，对美食、烹饪深有研究，他们不再是民间传说中的恶棍，而银行家、鼓吹全球一体化分子才是魔鬼。”文化史专家乔·莫兰（Joe Moran）说。历史学家大卫·坎纳丁（David Cannadine）在其著作《英国贵族的衰落》中写道，进入20世纪后经济、政治、社会力量逐渐榨干了上流阶级，最大程度减少了他们的统治和优势。原本是他们权力象征的“高雅”褪掉了“统治阶层”的含义，它才被广大社会成员所接受。所以，巴伯广告都不会拍摄穿巴伯服狩猎、射击的模特，避免顾客反感服装象征的阶级特权。

坎纳丁注意到，“贵族调调在英国人生活的诸多领域历久犹存”，贵族阶层的文化影响力始终强劲。消费主义在全球将英国上流阶级打扮成完美风格的象征，但在英国国内，上流社会的优雅时尚却是被社会各阶层普遍接受的。英国上流阶层曾拥有、统治了半个世界，掌握了最好的物质资料，现代社会的消费者同样希望获得它们，并下意识忽略背后的政治意味。

实际上，“上流文化”的回归与政治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公众不满工党政府的时候，上流时尚就会复苏；工党和保守党政权交替之际，它开始流行。《上流社会时髦权威手册》的作者之一、社会评论家彼得·约克认为上流社会的时髦首次回归发生在20世纪70年代中期，有两个标志性事件：一是贵族企业家罗杰·索尔创立了一个高档品牌——Mulberry，首次将英式赛马、狩猎、钓鱼等乡野活动与时尚捆绑销售，一举成功；二是伊夫林·沃的怀旧小说《旧地重游》被改编为影视剧。战后，英国社会实行平等主义，那时平衡开始向右倾斜。1979年，撒切尔夫人走进唐宁街10号之后几周，《旧地重游》电影开拍。80年代，撒切尔夫人的影响力逐渐加强，影响到时装设计师维维安·韦斯特伍德也改弦更张，开始用粗花呢表现朋克风格。

保守党执政18年后，新工党赢得了大选。工党是普通市民与低级贵族的结合，体现了无产阶级的趣味。布莱尔的工党政府促成通过了《狩猎法》，宣布狩猎、射击等传统野外活动违法，上流时尚的捍卫者们不再是领导者，他们和巴伯外套一样落伍。新工党被评论为比保守党还保守，但趣味和审美仍然足够大众、通俗，这从布莱尔的口音中就能听出来。2000年后，贵族趣味又开始浮现。反倒是保守党政治家们要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避开私立学校的教育背景，缩短他们名字中有贵族含义的复姓，掩盖他们上学时在俱乐部胡闹的事迹。

新工党上台快13年了，民意调查显示人们已经厌倦了“伪善”的布莱尔文化，明确表现出对伦敦市长鲍里斯·约翰逊等精英的偏好。目前保守党是“二战”结束后最贵族的一代，党魁大卫·卡梅隆、多位影子内阁成员，以及约翰逊出身世袭贵族，他们得到的支持率并未受工党批评、经济不景气、社会反精英情绪的影响。何况，卡梅隆声称，保守党一旦赢得大选，将降低遗产税，在狩猎问题上采取自由投票。

巴伯风是从英格兰北部城市曼彻斯特刮起来的，但在北部的老工业地区，上流时尚颇受局限。乔·莫兰是利物浦约翰摩尔斯（John Moores）大学的教师，他说，卡梅隆在英格兰北部的人气并不高，巴伯服和拷花皮鞋也没有在劳动阶层中流行起来。英国重要的政治态度研究专家约翰·柯蒂斯（John Curtice）说，贵族色彩是攻击保守党最便利也是最锋利的武器，“卡梅隆一旦因为各种原因不再受选民欢迎，他的上流做派就会成为他的绊脚石。影子内阁大臣乔治·奥茨本没有卡梅隆那么大的魅力，所以他的上流做派已经让他受到了攻击”。

保守党尚未取得最后胜利，上流时尚还在潮头。城里人用传统壁纸和涂料公司Farrow & Ball推出的乡村大宅风格的家装材料，把约翰尼·波顿的上流阶层休闲装当成宝贝，全然忘了曾经嘲笑过它们。从畅销书也可窥见一斑，哈利·波特写的不就是一所贵族化的寄宿学校吗？约翰尼·波顿是老伊顿生，靠把宫廷风格时装卖给广大中产阶级而成了邮购零售大亨。他曾透彻地说：“人们过去笑话上流阶级居民的宴会和花园，其实大家都想拥有它们。”■

（文 / 李孟苏） 时装搭配起来上流英国保守党卡梅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