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天喜地做设计

( 兄弟俩一直用Rune、Runer K和Enur等这些真假名字出唱片 )

在上海，约翰尼斯·托普（Johannes Torpe）住的是美国人开的urbn酒店，那天傍晚十七八点钟，他在从浦东赶回胶州路的路上。酒店大堂里几乎没有什么人，对于这家“中国第一家碳中性环保酒店”，约翰尼斯·托普后来不满地评价说，“我看了房间里的迷你吧，里面的饮料全都是外国货，没有一种是中国本地的，这算他妈的什么可持续性酒店？”也就是说，那些饮料都是漂洋过海来的，产生了大量碳排放。

那天，将近两小时的堵车没有败坏他的心情，坐下之后，他开始兴奋地讲述刚才与浦东一家法国家居制造公司的见面过程，他会为他们设计一把办公椅，还有那些与红星美凯龙、马克华菲等中国客户雄心勃勃的合作计划。“我们会设计家居产品，现在，中国只有宜家和一些本土小商店，从大众家居市场来说，你们几乎是空白。”他说。

大概3年前，俏江南的汪小菲找他设计时尚概念餐厅SUBU，这是他的第一个中国客户。在北京金融街购物中心四层，彩虹般层层递进的拱门，上面“SUBU”4个字母像缎带一样连在一起，还有醒目的橙红色与白色对比的餐桌餐椅。一个个白色茧形单间有种科幻片的感觉，他说是从希区柯克电影得到的灵感，代表破茧而出的新生力量。

由色彩激发的活力，被色彩点亮的空间，后来，作为“中国新潮设计”的案例之一，这家时尚餐厅出现在世界各地的家居和设计杂志上，甚至包括罗马尼亚的《共和国》杂志。虽然从照片上看无可挑剔，实际上，餐厅的室内施工和制作质量令人失望，这一点也曾让约翰尼斯·托普沮丧不已。

“人们说我有精神分裂症，一天中，也许我早上设计家具，中午是网站设计，到晚上转到产品包装。”那一次，他也是用同样的兴致介绍哥本哈根和意大利帕多瓦的Johannes Torpe工作室所提供的室内、平面和工业设计服务。“我们为很多大公司做CI，这些公司的指导规则很繁琐，但是我们每次只提供一个LOGO方案，如果你喜欢，你就采用，否则就算了。”他说。

( “姥姥”沙发让约翰尼斯·托普和卢恩·雷利·科尔奇获得了2007年“丹麦设计奖” )

听他说话有点像是在看一部动画片，他说起和意大利家具商Moroso的合作。“哦，你们有什么好主意啊？”他捏着嗓子模仿意大利人的说话方式，“在意大利，他们只用一个人——通常是一个年纪很大的人——和至少一年的时间来慢慢发展一把椅子，直到最后的完美，完全直线型的工作方式。在德国，往往是一群工程师。”这时，他又转成德国人的生硬语调，“是的，我们必须制造这把椅子，我们必须计算出这把椅子最后带来的风险”。

在丹麦语中，Mormor是“姥姥”的意思。Mormor沙发是一件轻盈的、雕塑化的家具，几乎是浑然的长方形整体，只有中间的凹陷提供座椅的功能。因为用创新的混合织物和材料，三人座的沙发只有26.5公斤重。2007年，“姥姥”赢得了“丹麦设计奖”（Danish Design Prize），评委的评价是：“对约定俗成的拒绝、创新的生产方式以及挑衅时髦的设计，这件视觉化的家具是重新振兴丹麦家具设计的典范。”约翰尼斯说他一直不相信那些设计奖，那是件费钱又费时的事情，与设计的本质无关。不过，受到这个国家级奖项的恭维之后，他自然欢喜不已。

( 纯白的NASA仍然是哥本哈根最受欢迎的夜总会之一 )

“姥姥”只是家具系列中的一件，其他的“家庭成员”也都沾亲带故。一个更大的沙发版本叫“奶奶”（Farmor），不同的椅子是“姨妈”（Tante）、“舅妈”（Faster）和“表哥”（Faetter）。这里还有另一层文字游戏，如果按照这些丹麦词语的英语发音，Farmor是“更”，Mormor就是“更多更多”了。

这个系列的设计师标注的是两个人的名字，约翰尼斯·托普和他的同母异父兄弟卢恩·雷利·科尔奇（Rune Reilly K?lsch），约翰尼斯在前，卢恩在后。不过，在大多数音乐媒体上，作为著名DJ和音乐制作人的卢恩是主角，约翰尼斯作为他的搭档处于从属的位置。现场表演中也一样，卢恩是歌手，约翰尼斯是鼓手和打击乐手。

( 哥本哈根城外的SuperGeil自助咖啡餐吧 )

2000年，兄弟俩成立乐队Artificial Funk，他们的第一张单曲《在一起》由英国索尼发行，卖出了25万张。然后，他们继续用Rune、Runer K和Enur这些真假名字发行唱片，不断换名字是为了给自己找点乐子，还有一个更堂而皇之的理由——让音乐保持新鲜和活力。

以热带岛屿命名的专辑《卡拉布里亚》（Calabria）是一张Reggae风格的MIX，过去几年出了好几个版本，最终，他们在全世界卖出了200万张。卢恩曾经淡然地说，那是他“用了一瓶可乐和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完成的”。丹麦是一个啤酒的国家，一个“吉他手和歌手”的国家，所以，DJ要尤其出色才能获得人们的注意力。

( 以拱门为标志的SUBU餐厅 )

这对喜欢找乐子的兄弟还完成了一个“500公斤”的组合沙发，看起来沉重无比，似乎一旦放下就无法再移动它，其实全部加起来也就是20公斤。“肥胖的芭蕾舞女”椅子和灯具，脆弱易碎的陶瓷结合竹制支架，只在中国生产。还有一个有18条或者48条彩色腿的铝面桌子，荷兰Moooi可能会生产它，这家公司一向只对这类匪夷所思的设计感兴趣。

过去两年，他们为丹麦手电筒制造商Wiseled设计了4种手电筒，其中总量2000流明（Lumen）光输出的“战术”手电筒，售价434英镑，主要提供给军队、警察等。手电筒往往是以流明来衡量的，这是从LED发出的光电总量，不包括通过透镜和反射镜而损失的光源。还有一个看起来很酷的潜水手电筒刚刚完成，黑色的筒身，灯头处会聚了7颗带有特殊反射镜的LED灯泡和1500流明的高输出，相比之下，著名的“水下动力学轻炮”（Underwater Kinetics Light Cannon）只有450流明。可能，这个Wiseled潜水手电筒的唯一缺陷就是它昂贵的售价。

( “葡萄藤”（Grapevine）互联网收音机 )

约翰尼斯·托普从来没有进过大学，他的中学教育经历也是零零碎碎。十几岁时，他已经是个独立的商人，在哥本哈根玩鼓和卖鼓。他的成长过程并非正统，从小在嬉皮士大篷车公园里，被他的嬉皮士父母抚养长大。自由奔放的丹麦人母亲是画家，佛教徒的爱尔兰人父亲从事音乐。

一开始，设计只是音乐生活的一种必要延伸，他的第一次设计是12岁那年为演唱会设计灯光照明，然后是舞台和各种道具。19岁时，他开始用苹果电脑自学成才，成为平面设计师。他的第一项大型平面设计委托来自哥本哈根一家叫“X射线”的舞厅，拿着一本标准的美国企业市场营销手册，他把通常的广告传单变成一个个“X射线包”，里面装着巧克力、口香糖、避孕套、耳塞和果冻布丁等等。

在哥本哈根，他有过几个相当Funky、相当时髦的室内设计。城外一家名为SuperGeil的自助咖啡餐吧，是他自己选的名字，意思是“超级性冲动”。虽然名字狂野，室内还是简约时尚的北欧风格。黑白主调的餐桌餐椅，被橙色羊毛织物覆盖的泡沫墙壁像沙丘一样起伏不平，泡沫塑料墙板除了充当空间隔断和装饰，它的吸音能力也会提升空间的音响效果。餐吧的入口用了一块LCD汽车站牌为标志，里面的侍者推着飞机上的餐车来提供意大利美食。

作为部分业主和首席设计师，他用“美国航空航天局”的缩写NASA创造了自己的白色迪斯科天堂的版本，开业10多年之后，NASA仍然是哥本哈根最受欢迎的夜总会之一。这是一个绝对纯白的空间，完全由合成材料构成，环形的吧台，塑料的沙发和酒吧椅，泡沫填充覆盖乳胶的墙板有挖剪图案，灯光从背后透射出来。白色环氧树脂、亚克力、玻璃纤维和特氟纶在闪闪发光，汤姆·迪克森的白色塑料“杰克灯”（Jack Light）被切成两半变成天花板上的吊灯，连3米长的玻璃缸里面也是白色的日本锦鲤。出现在那里的人大概必须足够漂亮，才不至于被这样无情的纯白空间对比得黯然失色。

( Wiseled新型潜水手电筒 )

过去10多年，意大利眼镜品牌Police一直得益于乔治·克鲁尼、大卫·贝克汉姆、安东尼奥·班德拉斯这些明星代言人获得市场份额，在依赖明星超乎寻常的英俊面孔之外，Police的市场策略最近开始转向“你就是明星”，这种新的市场营销策略被约翰尼斯·托普结合到Police的店内设计中，转化成一种物质手段。当你走进商店，如同走进了舞台，你四处看看，选一副太阳眼镜戴上，对面的不锈钢玻璃镜子中映出一个自我幻象，你看着镜子里中的自己。那里有一个摄像头，你按下按钮，咔嚓一声拍下一张照片。

这时候，镜子后面出现了一个屏幕，屏幕上显示的正是你的“明星照”。Police会在店内公开展示这张照片，当然你可以决定他们能否使用或者发表这张照片。而且，通过一个简单的网络传输系统，这张照片可以同时出现在世界上其他Police商店中。

( “肥胖的芭蕾舞女”用陶瓷和竹子做材料 )

从技术实现上说，一个简单的摄像头加上网络传输没有任何难度，普通人变明星的秘诀只是在于镜子前精心构思的光线，所有的灯光尤其是脸部灯光都是仔细布置的，让人的脸上没有阴影。约翰尼斯·托普觉得自己用这样的方法为Police建立了一个物质的社区，在你进入商店的一刹那，你已经是其中一部分。他想，韩国、中国或者日本年轻人这么喜欢拍照，他们一定会喜欢上这个概念。

听起来有点陈词滥调，但约翰尼斯·托普确实用了很多遍“非常兴奋”、“非常有意思”来形容他在中国的工作。在“一切皆有可能”的中国，这位“中学肄业生”甚至还获得了上海郊区一个2.8万平方米的建筑项目。对于Johannes Torpe工作室来说，这是一个全新的领域，虽然他们在丹麦有过低层房屋建造的经历，但这样的高层建筑还是第一次。

( 因为用创新的混合织物和材料，三人座的“姥姥”沙发只有26.5公斤重 )

2.8万平方米的建筑包括两幢大楼，是混合办公和居住的综合体，他们为环境友好的大楼楼顶上安装了一个循环式太阳能热水及空调系统，用太阳能板将水加热，为整幢大楼提供取暖和热水供应。为了减少能量消耗，这个装置的外壳用的是白色水泥，因为深色水泥本身会吸收热量。

“但是，你们是如何获得这个建筑项目的呢？”我问约翰尼斯。

( 结合了Police新的市场策略的店铺设计 )

“汪小菲他有个朋友需要找一个建筑师，他问我们，你们想干这个吗？我们说，好啊，我们想干。”■

中国设计师似乎缺乏灵感

三联生活周刊：你们刚刚为丹麦“葡萄藤”（Grapevine）设计了一种新型的互联网收音机？

约翰尼斯·托普：我们总共做了三个设计，像这个它同时也是立体声音响和DVD播放机，有各种接口、显示系统和简单柔和的控制开关。还有这一款，同时是小收音机和播放器，播放立体声歌曲的效果好极了，我去台湾地区听产品原型的时候，几乎不能相信声音真的是这个小东西放出来的。另外，我们还设计了用来设置遥控互联网收音机的遥控器，它还有一个附加功能，如果你听到收音机正在播放一首你的iPod里面还没有的歌，你可以马上买下这首歌。

三联生活周刊：互联网收音机目前是一种热门产品吗？它和传统的收音机主要有什么不同？

约翰尼斯·托普：现在人们倾向于使用互联网的音乐服务，过去有段时间主要是通过手机。我们的互联网收音机是通过一个被称作“Receiva”的接收器工作的，就像网络音乐和信息的门户，专门为这个收音机设计的，它可以接收全世界范围内的上千个电台，只要是在互联网上有的。这种收音机就像计算机一样是从一台主机上下载电台名单的，只不过所有这些拨号上网等步骤都由收音机自动完成了。希尔顿集团就对这种收音机很感兴趣，可以放在他们的酒店房间里。比如，你一直喜欢北京广播电台，你走进房间，收音机会正在播放你那个电台，感觉就像回到家一样。

三联生活周刊：Wiseled的新型潜水手电筒，它的主要技术突破是什么？

约翰尼斯·托普：它可能是世界上最亮的潜水手电筒了，如果不是在水下，你根本不需要这样强烈的光亮。一旦把7颗LED非常紧密地放在一起之后，我们必须设计一个内部冷却系统，否则，5分钟之后外壳就会融化了。我们设计一个水室，就像喷气发动机原理一样，吸进空气，然后把水从电筒后面推出来，水的流动帮助散热。另外，电筒的黑色外壳是融入了铝成分的塑胶，目的也是为了让塑胶导热，这样手电筒不至于太烫手，大概三四十摄氏度，还能握得住。

三联生活周刊：你近来频繁地到中国参加各种设计活动，你有注意到什么让你感兴趣的设计吗？

约翰尼斯·托普：我遇到很多很好的人，但是从设计来说，我没有看到太多有趣的东西。中国有这么丰富的设计文化传统，这么多美丽精致的细节，好像中国的设计师不怎么关注这些，他们好像只对欧洲当代风格感兴趣。我觉得重要的是对中国文化的信任，文化是中国的强大之处。中国设计师似乎缺乏灵感，我说的不是关于一件产品的造型的灵感，而是个人的灵感。设计师应该真正放松下来，用心去做一些自由自在的东西。■

（文 / 钟和晏） 设计哥本哈根设计公司欢天喜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