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老猫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文 / 八斤)

养的猫8岁了。按照宠物医生的说法,约相当于人类的50岁。

在人该是知天命的年纪,在猫不知是否也是如此。那个窗台是它的,上面偶尔可以看见它喜欢的鸽子和喜鹊;那个沙发的一角是它的,尽管不断被呵斥,它坚持在那一角磨爪子并攀上去打盹的权利;每个周末会有“妙鲜包”加餐,平时多撒娇也没准有额外的收获。倘若这些算是猫的天命,它仿佛是已经乐天知命了。

算起来这是身边的第六只猫,却是可能需要我独自面对它的老年问题的第一只猫。有时设法回忆奶奶是如何解决老猫问题的,因为奶奶在我心目中是猫的百科全书。小时候第一次见到猫就是在奶奶家。两只,一只黑毛白爪,蜷睡在报纸堆上,看不清楚;另一只警觉地盯着我,白毛,头顶有块黑斑。住到奶奶家时已经只剩了白毛那只。奶奶管它叫“老咪达”。“3岁啦,老猫啦。”奶奶告诉我。尽管宠物医生未必会同意奶奶的说法,与我相伴的第一只猫确实是被定义为“老猫”的。

但我没见到老咪达的死。接连几次彻夜不归后,老咪达终于没再回来。街对面的院子里有百货商店的仓库,附近的小孩都知道那是个野猫窝。老咪达失踪一年后,窥视仓库里的野猫时,我自以为看到了它。它蜷蹲在野猫群中的一个空货架上,头顶的黑斑分外显眼。在我后来的追忆中,货架上老咪达身边臣服的野猫数量被不断臆想增加,越来越接近从书上看到的狮王形象。

随后又有过几只猫。有一只确实是误中毒死了,其他几只似乎是被送人或跑丢了,虽然其中最后一只猫的命运颇为可疑。它们的离去都选择了我不在的时候,因此对它们结局的记忆总有些含混。近10年下来,唯一弄清楚的是为什么奶奶会叫它们“老咪达”、“老猫”:在那个屋檐下,能生活3年以上的猫确实已历尽沧桑。

季羡林说他养了十几年猫,前后只有4只。这真让我羡慕。被他写入《老猫》一文的“虎子”说是已经陪伴了他14年。那次去他家,没进门先看见一只白猫窜进院子,进了屋看到第二只白猫。当天谈了什么已经记不清,光记住了两只白猫。那时还没见过季羡林为猫写的文字,不知道两只白猫是早逝的“咪咪”的继任,也没留意窗台上是否有“虎子”。两只并不甚白净的白猫狎昵在老人脚边膝上,屋里散漫着养猫人家特有的邋遢。也只有这样的主人可以无愧地写下这样平实的追悼文字:“它从我的生命中消逝了,永远永远地消逝了。”

季羡林家中的场景很像养猫人常有的标准照。小时候见过宋庆龄晚年抱着猫的照片,也曾见过冰心类似的照片。养过许多猫的奶奶却没有多少与猫的合影。搬到新屋子后,那里的阳光原本是极适合拍摄“老人老猫图”的,但奶奶没再养猫。奶奶养过最老的猫的纪录停留在3岁,空留我面对一只8岁的老猫茫然。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有等到拍“老人老猫图”的福气,更可能的倒是我太不知天命地养了只已知天命的老猫。■ 老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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