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泳的那个家伙

（文 / 李落落）

冬泳的那个家伙那时候是连长。那个家伙管理连队有点土匪作风。土匪作风与纪律严明的分别是:前者以自己的理解作为准则，后者以纪律条令作为准则，但违反了之后都会十分难受。

当了两年连长，第三年一般是提拔升职的黄金年头。本来就有点神神道道的他在元旦前一天晚上告诉我和大亚，说他要在元旦那一天进行冬泳。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反正意思是他立志在那一年升职。他让我们为他作证，游泳之后还要请我们到街里的馆子吃顿好的，迎接新年。

升职就升职，吃饭就吃饭，冬什么泳呀。但是我们开始等待着。上午11点了，还没有动静，大亚说，不管他了，我们到饭堂去吃吧。正说着，他打来电话，说出了点意外，师里首长要到连队去吃饭，但是他要求我们一定要等他。他向我们保证:师首长一离开连队他就给我们打电话，大家一起出发。

差不多13点钟，我们出发了。那天阳光很不错，给苍白的冬天带来一点喜庆的色彩。我和大亚在车上打趣他，说你真是形式主义，感冒了怎么办。冬泳的那个家伙说，形式是要搞的，不搞形式是没有力量的。

很快就到了一片野海滩上。四下里没有人，海边有很多冰，海浪在远处涌。他脱得只剩一条小内裤时，对着大海喊了一声“啊”，然后就开始在沙滩上蹦蹦跳跳，我和大亚都笑了。他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冰上走去，又大喊一声，并开始用双手交换着搓自己的双臂。他应该感到寒冷了。

入水的时候他还犹豫了一下，但最后的一刹那他显然是义无反顾的，一下子扑进水里，激起一片水花。水花刚刚落下，他就掉头了，爬上冰块时还用手捋了一下头发和脸，甩了一把水。紧接着，他双手抱臂，弓着腰弯着腿往沙滩这边跑，一边跑还一边喊我，让我给他准备衣服。他身上是青紫色的，小内裤贴在身上，直往下滴水。

帮他穿衣服的时候，他的牙齿因为打战而嗒嗒嗒地响。他让我很失望，冬泳，我以为他无论如何也该游两下的。

一个哲学家说，在他看来，就存在而言，人就是衣服。按照这个说法，那个家伙那一天难道是一道青紫色的嗒嗒滴水的幻影？那年底他真的升职了，不再是连长。但衣服还是那套衣服，肩牌也还是那副肩牌（副营和正连很多都是同一军衔）。我老是感觉他已不再是他，主动要求他请客他都王顾左右而言他。■ 冬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