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帅哥

( 73岁的摇滚歌星莱昂纳多·科恩 )

莎士比亚对人生有个经典的划分。他在《皆大欢喜》中说，世界是个大舞台，男男女女都是演员，一生要扮演7个角色。第5个角色是法官角色，“凛然的眼光，整洁的胡须，满嘴都是格言和老生常谈”。接下来的第6个角色“变成了精瘦的趿着拖鞋的龙钟老叟，鼻子上架着眼镜，腰边悬着钱袋;他那年轻时候节省下来的长袜子套在他皱瘪的小腿上显得宽大异常;他那朗朗的男子的口音又变成了孩子似的尖声，像是吹着风笛和哨子”。

按莎士比亚的分法，“法官”和“老叟”是50岁以后的人。人的一生通常被分为4个阶段:童年，青春期，成人，老年。在今天的市场研究专家看来，人生分为6个阶段更合适:童年期（0～12岁），后儿童期（13～23岁），逃避现实生活的奥德赛时期（24～35岁），失控混乱却又是新生活开端的迪斯科风格离婚期（36～60岁），活跃的退休期（60岁以上），老年期（这个概念还存在吗）。照此看来，“法官”和“老叟”根本无法与市场专家眼中的中老年对号入座，他们分明正处于人生最成熟最富有创造力的高峰期，进入一生中最有消费能力的阶段，过着多姿多彩的生活。得知政府将他的名字列入养老金领取者名单，他惊愕万分，因为他根本没想过退休的事儿。这把年纪，他们早已游出贷款、债务的苦海，孩子也长大离家自立门户，手头比身边的年轻同事宽裕得多，因此有能力穿290英镑一件的保罗·史密斯衬衫，住在泰晤士河南岸仓库改建的大公寓里，改造厨房时装一个50英寸的大电视，让年轻女友在《V字仇杀队》的刀光剑影中忘了他的年龄。都说今天的50岁相当于以前的30岁，那么60岁的人连40岁时的中年危机都没有了，七八十岁也可以继续出风头，看看生活方式创意家泰伦斯·康伦爵士和生物学家、生态电视节目主持人大卫·艾登堡爵士吧。只有到了90岁，身体实在太衰弱，行动不便，这才不甘心地消停下来。

5年前，托尼·布莱尔50岁生日之际，一家针对老年人的理财公司送给布莱尔一张生日贺卡，敬请首相先生注意他年过半百了，在开车、医疗服务、社会保障、职业等方面会受到限制，或者说年龄歧视。真实的情况是:进入21世纪后，英国60岁以上的人口超过了16岁以下的人口;50岁以上的人口占全国人口的40%，相当于澳大利亚一国的人口。他们拥有英国80%的财富，超过2800亿英镑，储蓄和投资金额占到全英国的60%，最富的10个亿万富翁全部年过50岁，其中85%有私人养老金，90%的人拥有自己的房产。总而言之，英国社会从未如此老，也从未如此富有。

有一本针对50岁以上人士的杂志叫《传奇英雄》，这说法倒也不夸张。50岁以上的人多数出生于战后的婴儿潮时期（1946～1964年），躲过了战争、食物配给、强制兵役，是第一代被“儿童至上”主义呵护的人，与摇滚乐、现代广告业一同成长，是避孕药的受益者，目睹了反传统文化、电视明星和电视崇拜的兴起，经受了第一拨儿电脑潮的洗礼……是历史上最幸运的一代。用布莱尔的话说:“这是一个新生代领导下的新时代。”他正是靠这个口号成为英国历史上最年轻的首相，组起历史上最年轻的内阁。这样的一代人，会被他们创造、经历过的主流生活方式歧视和抛弃吗？或者说会放弃这些生活方式吗？

最近，英国资深广播节目制作人尼克·贝克（Nick Baker，56岁）撰写的《老帅哥》一书上市了。在书中，他称50岁以上的都市男性为“老帅哥”（Groovy Old Men）。他采访了诸多老帅哥，对老帅哥们的生活状态有幽默准确的描述:在伦敦贵得令人发指的发廊Toni & Guy，他坐在按摩椅上等着发型师打理他的银发，修剪他开始散乱的眉毛。他带着十来岁的孩子，穿川久保玲的外套和时髦鲜艳的黄色“猎人牌”橡胶靴，36岁的第二任妻子参加纬度音乐节（Latitude Festival），它比格雷斯通伯里音乐节更文明、更艺术。还能在私立小学的门口看到送孩子上学的他，旁边年轻的妈妈们看着他眼角丛生的鱼尾纹、剪得很短的白发、缀肩袢带拉链的Reiss（近年来很火的年轻服装品牌）外套、香蕉共和国牌的水洗布裤子、Oliver Sweeney三接头镂花皮鞋，也许会想:这孩子的爷爷可够时髦的！他坚持健身，但拒绝健身中心提供的专为55岁以上人士设置的“特别课程”。跑步机上的他穿T恤衫、Fat Face（时髦的休闲服饰品牌）冲浪短裤，iPod的耳机线随着步伐甩动，里面既存着斯普林斯廷、鲍勃·迪伦的歌，也有弗莱特里斯兄弟乐队和Bloc Party的单曲;他眼睛闭着，光滑的脸上表情专注，保养得真好，似乎才40岁。再仔细看，T恤衫上印着的“Emerson，Lake & Palmer 1974”（20世纪70年代的一支摇滚乐队）字样泄漏了他年龄的秘密。他们注重饮食，极少去超市购物，肉类从女王的肉食供应商唐纳德·拉塞尔那里邮购，上鼎鼎有名的老式杂货店Ocado买大量有机水果、蔬菜、橄榄油，葡萄酒则要从南伦敦的酒廊“绿和蓝”里选。制造丑闻，他们也不甘落后。今年夏天，作家拉什迪将其60岁的胳膊搭在了20多岁的女作家腰上，而61岁的滚石乐队成员罗尼·伍德则带上19岁的俄罗斯鸡尾酒女招待私奔到了爱尔兰，被他老婆、儿子硬拽着才回家。

( 65岁的米克·贾格尔 )

老观念认为，50岁以上的人只是拥有政治上的话语权，却被流行文化无情地甩到了沙滩上。实际上，老帅哥领导了文化潮流，最有知名度的老帅哥也是59岁仍有34英寸腰围、标志性地穿条黑色紧腿牛仔裤的摇滚明星、电影明星、作家、公共知识分子。莱昂纳多·科恩，73岁的歌声仍能让年轻女人心动;米克·贾格尔说完“我不觉得人到了40岁就该玩完了”后，一晃1/4个世纪过去，8月初他满65岁了。他们至今矗立在潮流的锋头上，在子女尚不知道末代皮影乐队时就听过他们的专辑母带，还决定IMAX公司投拍电影《黑暗骑士》。

《传奇英雄》恭维老帅哥，他们却不看这本杂志，更青睐文化杂志《Word》。《Word》有股调侃嘲讽的调调，带着些乐观，其中一篇文章中写道:“你可能成了一只上年纪的沙发土豆，看看DVD，玩玩博世音响，但我们知道你的体内仍蕴藏着丰沛的能量。”《Word》的创始人之一大卫·海普沃斯深刻理解老帅哥，他说:“我不知道我们的读者是否痴缠于青春，关键在于他们不相信他们会变老。他们随心所欲，直到身子骨吃不消才作罢。女人因为生物钟的缘故，比较清楚她们变老的时间，但男人，脑子里根深蒂固地认为自己一直37岁。甚而照镜子时，他们都有一种魔力让他们只看到好的一面，其他的视而不见。”他认为，技术手段帮老帅哥扯平了他们与年轻人的年龄差距，“以前信息是在街上传递的，今天则通过数码技术，有机会接触现代通信技术的中老年人了解、掌握流行资讯就会比他的孩子早得多。最早用iPod的人都是40岁以上的人，年青一代反而用得迟很多。英国80%的电子商务交易由他们做成，玩电脑游戏《吉他英雄3》根本不输给青春期的儿子。技术让年龄大的人在流行文化上有了影响力。这也不难理解，一旦出现很酷的玩具，总有中年人为自己找各种借口以拥有它”。

( Boss推出的Baldessarini琥珀男士香水广告 )

“60岁相当于40岁虽然是陈词滥调，却反映了社会态度的重大变化。我们喊了多年的反种族歧视和反性别歧视，现在开始反年龄歧视了。”已知天命的哲学家格雷灵（A.C .Grayling）说。从一些广告中可以看出社会态度的变化，时尚产品广告，尤其是售卖“欲望”的广告几乎不用40岁以上的男模特儿，Boss推出的Baldessarini系列男士香水广告中则罕见地出现了中老年男子的形象。其中琥珀男士香水的广告主人公是一位有深蓝色眼睛的老花花公子，他短短的银发整齐地向后梳，下巴上留有银色的胡子茬。他的身后是一架私人飞机和一位年轻女郎。还用明说？——与其数生命中剩下的日子，不如快意人生。■（文 / 李孟苏） 帅哥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