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呱:隐居者的藏酒与饮酒
作者:王恺( 老呱的家,隐藏在故宫附近的胡同里。 )
老呱觉得,自己不算正宗的白酒藏家,中国的陈年白酒市场自上世纪90年代开始起步,各大酒厂开始回收自己早年出品的白酒,而白酒玩家们也开始四处搜寻老酒。那些七八十年代的白酒开始要出了天价,尤其是老八大名酒。80年代的出品有“一两白酒一两金”的说法。可是这些对于他,多无所谓,再昂贵的酒,他都拿出来日常喝喝。
对于陈年白酒所带来的名与利,老呱并无任何野心诉求。他早年在深圳做地产生意,现在已经处于半退休状态,酒之于他仅是避世的玩物,只为每晚独酌;或招呼妻子、友人同饮,他很喜欢体验酒后的微醺状态。
他在北京的居所选择了老胡同里的四合院。秋后午后,故宫旁边的胡同宁静异常,老呱和妻子余儿改造了这里,把一个普通的四合院做成了自己收藏古董和名酒的所在,在这里与酒为伴,颇有大隐隐于世的感觉。
四合院里的地下酒窖
老呱的院落坐东朝西,外观朴素,里面则是另一番天地。80年代老呱毕业于清华大学建筑系,宅院的设计营造体现了他的专业素养。进了大门穿过庭院中央的天井,天光透过顶部的玻璃,将整个中庭照得明亮通透。老呱的两个孩子已经睡醒,正在阳光里玩得不亦乐乎。太太余儿从画室出来迎接我们。盛夏不热吗?余儿说:气温高的时候,只要一开天窗,热气就都跑掉了。
( 他收藏了大量的陈年白酒,和他收藏的石刻、壁画、雕塑作品相映成趣。而陈酒需要古老的酒具来配合,他同时也收藏了大量的酒具 )
老呱引我们到东侧的书房青浦书屋。这里是他经常独酌的所在,四扇门的落地玻璃设计,将天井的阳光巧妙地引进来。屋子的架构是按照传统营造法式做成的正宗京作:橡木为柱,楠木作梁,中央一块书有“风追洛社”的清代牌匾,增添了文人气。
老呱爱古董,尤其爱金石。先秦的青铜器与玉器,两汉的石雕碑刻,唐宋的石像,穿插于书房四处与书架间,远古的几片玉璜散落在不起眼的位置。最现代的收藏,算是一张老摄影家翁乃强拍卖的“文革”初期毛泽东接见红卫兵的照片,前两年冲印了数张,被他拍得一张。整个书房颇有历史感,这里是老呱会客的场所,也是他与酒建立情感的空间。
( 老呱的习惯是一次拿出十多种酒,每种品饮一点 )
平面的四合院被老呱改造出一个巨大的地下室,其中有一间做了酒窖,天然的恒温恒湿,适合存放着他收藏的数量惊人的各种老酒。余儿笑老呱玩心重,酒窖里那些陈年的白酒,别人都是用来升值的,要不就是渲染其价格,要不就是认真研究这些白酒的知识,建立一个资料库,反正都会充分利用起来,可是他什么都不做。
酒窖里除了名酒外,还有不少已经不再生产的白酒,算是孤品,许多白酒专家都需要这些样品。可对于老呱,再大的升值空间也抵不过自酌的趣味。
( 老呱收藏了不同时期的五粮液 )
“只不过喜欢,便多收了些,以便平日里喝,没认真归纳过,哪里称得上藏酒。”他坦诚地说自己不算藏家,没有经营心。老呱对白酒的态度极为简单化。那些陈年老酒,在他房间的各个角落随处可见。许多是开启过的,还有许多喝了一半,随意搁置在那儿;这些是平日里或与友人品酒,或一人独酌,或夫妻二人对饮,兴尽停杯。时间久了,家中四处摆放的酒自然越来越多,倒是与那些青铜器物,古老的唐汉石刻相映成趣。
去到老呱的地下室里的酒窖,还未进到里面,在下楼梯时候就闻到了酒香。十几平方米的房间仿佛一间微缩的白酒博物馆:大桌中间位置,存放了五个大小、形状都不一样的坛装酒,五个酒坛颇有古意,也是他最珍惜的老酒,一直到现在都没怎么喝。
( 老呱的收藏里包括民国时期的杏花村酒 )
以他的脾气,80年代的茅台都随便请客,看来是真的喜欢这些坛装酒,否则不会这样藏着。这据说是山西临汾地区的小作坊存酒,被古董商人搜来卖给了他。
先看坛子:坛口施了不同的色釉,整个坛子是简朴的褐釉,下方是随意雕刻的花纹,明快大方。不是精心策划的容器,就是一般作坊的盛放器,越如此越见其真。以他多年收藏古董的眼光,断定是清末民初的真品:“封存非常完好,最晚也是民国时期的。而且不是一处作坊产的,你仔细看每坛酒的封口是不一样的,里面盛的酒也不是一种。”说话间,拿起其中一坛。封口是桑皮纸加蜡的,纸已经发黑发脆。举起大坛冲我们晃了晃,听声音里面的酒像是还有半坛子:可能是时间太久,已经自然挥发了不少,外加渗出了很多。坛子放置在这里也已经几年,随时在跑掉,坛子下面,桌子上有些从坛底渗出的琥珀色泽的黏稠液体,白酒会如此吗?我们也不知道。
( 老呱所收藏的酒中,名酒的口味虽然有所变化,但辨识率依然很高 )
用手指蘸一点放在鼻间,有黄酒的醇厚香气。不由让人想到《儒林外史》中所提到的那坛埋在地下,已经浓稠到膏状的黄酒。不过没有开封,里面的酒到底如何,属什么门类,他并不知道。其他四坛包装完好些,五坛中只有一坛开封了,是汾酒香型的老酒,里面已经成了白色液体,很稠,有白色的沉淀物。兴许是烧酒技术尚不成熟的产品?也许是米酒?反正后来被老呱兑上新的汾酒喝了,非常香。“拿来自己喝都有点觉得浪费的,好东西一定要和朋友共享。”
如同书房里所见,酒窖中的很多酒也是已经开启过的。都是他尝酒的结果。为了防止跑酒,瓶盖下用保鲜膜简易覆裹,再盖上。为什么不就着一瓶酒,彻底喝完再喝新的?“总就着一瓶酒喝,难免会喝腻;有客人来时,一般会开几瓶新酒,都知道我的酒多。来的人总想多尝些新奇的品种。”以至于半瓶的酒就越来越多了。
( 老杜康酒刚拿出来和放置一段时间之后,酒体会有很大的区别 )
老呱的酒收藏很随意,没有按照酒系或者年代序列排放,也未见某个名酒的完整系列或某个特别的年份。不过白酒的瓶身设计所带来的强烈时代特征,可以帮助客人们仅仅通过视觉就进行分类。大桌上放的几坛酒之外,四周全是架子,被老呱堆满了各类老酒。
年份最早的是四瓶70年代的五粮液,那是二两装的小玻璃瓶,造型精巧,模仿洋酒瓶的多立面切割,不过封口很糟糕,是简单的塑料封法。80年代的酒瓶设计可以看出当时崇尚的复古。装饰比较繁琐,讲究创新,却又工艺粗拙。古井贡酒、山西的潞酒,都用的是仿青铜酒器的造型;汾酒、杜康酒用得都是粉彩白瓷瓶,瓶身的色彩很热闹,背后同印一个老神仙,旁边配一首五言绝句。看来当时的酒瓶设计雷同性很强。
( 老呱的酒器收藏多种多样,他随意地使用,他认为美酒与美器都该是常用的 )
四特酒的瓶子也是如此,基本元素是老神仙、鲜花、缎带,不过配的诗显然是该厂所做的四特广告词:“亮如钻石透似晶,芬芳扑鼻迷逗人,柔和甘醇无杂味,滋身清神类灵芝。”非常赤裸裸,也带有80年代的朴素劲头,很有趣。
这种复古设计在80年代末又被绿色的长颈玻璃瓶所代替,不知道为什么有了这种朴素的设计,像极了今天的酱油瓶子,非常简单。在瓶盖处再加一层红色塑料皮密封,不过如此的封口设计倒是在密封性上要好,未开封的白酒都是满瓶。再看那些白色玻璃瓶加塑料瓶盖或者铁皮盖子的,倒是有不少已经跑了些酒。
( 老呱家四处可见开了封的老酒 )
上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期特有的进出口白酒包装设计更为讲究,黑龙江进出口公司所生产玉泉酒的瓶身与外盒简洁明快,极像现在流行的瑞典设计的伏特加。一瓶70年代进出口公司生产的西凤酒,瓶颈更长,瓶身短而直径更宽。标签上红底烫金两色,设计得很是端庄。老呱的童年记忆里,对柜台上这种高高细细的出口西凤酒印象很深,偶尔会有销售,“当时就是特别高档的酒”。
唯一不变的就是茅台,老呱也收藏了许多茅台,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一直到几年前的,酒瓶风格不变,是最显著的特征之一。老呱说,再往早的五六十年代的白酒他没有见到过,不过那是白酒统购统销的年代,基本消耗干净。极少有传世的,即使在外面有售,也多半可疑。
( 老呱家四处可见开了封的老酒 )
尝老酒的乐趣
“再好的酒看也无益,得尝过才知道好坏。”这是老呱尝酒的动力。他边说边从酒窖怀抱一个纸箱上来,里面取出一瓶瓶白酒在长案上一字排开,数数有12瓶之多。另一旁,余儿已在备着品酒的酒盅与配酒的糕饼,就这样,我们开始了漫长的品酒。
( 老呱家四处可见开了封的老酒 )
都说80年代的白酒留存到现在,已经是一两白酒一两金。这十几瓶酒依次看下来,大都是八九十年代出厂,唯独五粮液的年份是2003年。余儿笑着说,老的五粮液被她与贪酒的闺密们陆续喝掉了不少,她有几个酒友,大家时常相约来喝老呱的酒。“有些不爱喝酒的,现在也开始馋老酒了。前两天一来,酒就喝了三瓶。”她说,家里好多陈年白酒都已被喝光了。
老呱反倒觉得白酒太老了也不好喝,十几年时间的才最好。80年代的五粮液,直接入口,反而没有这瓶香。这酒只有10年历史,不比那些老酒,可是一入口便觉得很清冽,没有新酒的刺激,但味道还是十足,酒味端正,入喉后会涌出五粮液特殊的气味。细细回味,又觉得后劲醇厚。老呱告诉我,五粮液这几年新酒就没有这股味道了,“少了这层特殊味道后的新酒,总觉得滋味寡淡些,反倒不如早年的味道独特”。
蔡山老窖是第一次见,这是1985年四川省的优质产品,产地是成都附近的县城,也不知现在还有无出产。从酒瓶背后看过去,酒标里的日期可以观测到是1987年的酒,滋味还是源于浓香酒系统,初入口,和五粮液倒有几分相似,只是甜淡有余浓郁不足。老呱说,这种小的品牌反而更靠谱,没人会造假。浓香酒虽经过长期存放,可是那股香味还是绵延,细细一品,一股兰花香从喉间起来,这就是浓香酒的好处。
可是老呱说自己喝了这么多酒下来,还是喜欢清香系列的白酒了。“经过存放后,那口味就益发单纯,一点怪味道都没有,只有甜香。”
清香系列首推汾酒,这也是中国成名最早的白酒,民国时代,汾酒曾被唐鲁孙认为是仅次于茅台的白酒,也是老呱平日里最常喝的。他喜欢汾酒的单纯,“清、香、甜,喝下去干干净净的”。这80年代的陈年汾酒,更加甜,陈年的醇化解了酒精的烈性,回味中的香味绵延不绝。唐鲁孙就曾说:“汾酒很奇怪,在山西当地喝,显不出有多好来。可是汾酒一出山西省境,跟别处白酒一比,自然卓尔不群。如果您先来口汾酒,然后再喝别的酒,就是顶好的二锅头,也觉得带有水汽,喝不起劲来啦。”这倒是和老呱的口味相同,他也就爱汾酒的单纯,还有其特殊的醇味。
这瓶80年代的汾酒包装朴实,有股老呱所赞赏的甜香,且确实很“清”。
其实老呱自己的存放条件不算好。白酒不像红酒有专门的封瓶设备,或者专门的储藏酒柜。他觉得红酒藏柜对于白酒也不适用,加上疏懒。“我们不像那用心藏酒的,会有自己的一套装备。有些酒开了没喝完,也没有密封好,时间久了,味道就淡了弱了。”酒味的变淡,在清香型的白酒里还不太明显,而浓香,或者特殊香型的白酒,在弱化后会有什么变化呢?
“这瓶西凤酒,刚开始喝的时候觉得味道好冲,但现在再尝就比之前柔和多了。”余儿所说的西凤酒一向是以“挺拔”著称的,放在一般人口中,就是“狠”。所以,尽管按照余儿的说法,这瓶1987年出品的西凤已经不那么冲了,可是现下喝起来,还是霸。一口下去,自嘴唇一路冲到喉咙,将之前喝过的酒的余味全都压了下去,且回甘香味都持久不衰退。是一股粮食的香味,经过多少年后,还从酒底渗透出来,这大概也是近年调和后的白酒少见的味道。
余儿建议说,喝如此凛冽的酒,若没有食物来压,恐怕之后的酒都要失了本味。挑选了农家市集的绿豆酥皮饼,清晰的豆香和淡淡的甜,盖不住西凤的张扬,但有效纾缓了酒的烈性。
有些酒,经过储存后,也许会把从前的个性全部掩盖住。不能确定是储存条件的问题,还是酒体的变化。比如有著名的烈酒,慢慢演变成了甜水一般。“好甜的酒。”喝了一杯比前面都醇甜的白酒,细看酒瓶标签,惊讶不已,与西凤酒同为烈性而著称的衡水老白干,几乎成了“甜酒”。比汾酒的那份清甜要猛烈几分,几乎成了浓甜,怪哉。
如若不是亲自尝过,几乎不会相信。65度的衡水老白干没了最初的剽悍,不过粮食最本真的甜糯喝起来倒是令人愉悦的,只是与最初所期待的“烧腔剐喉”的刺激相去甚远。老呱说,这瓶衡水老白干好在不上头,一觉醒来也不会难受,“想来是纯粮食酿造,外加在酿造工艺上有独到之处”。
仿粉彩瓷瓶里的杜康酒,是这晚品尝的最为奇怪的一种酒了。让人感觉到,白酒也是有生命力的,并且变化无穷。
如果不是亲口品尝到这种变化,我也许会觉得这几乎是句拙劣的广告词。这瓶杜康酒刚倒出来的时候,闻起来像黄酒,喝起来却有股酸涩的浊气,以至于盖住了酒的本味。莫非这个80年代的老酒如此不出色?老呱说可能以前的酒瓶盖子的密封不过关,为防止酒的气味会慢慢地跑掉,人们会在瓶盖处封上蜡,若没做处理,年数久了就会跑味,或者有怪味。“也许需要醒一段时间再喝。”他不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
隔了些许时间,再喝杯中余下的酒,竟与最初味道完全不一样了,浊气去尽,酒与空气有了充分接触,取而代之的是清冽的豆香。老呱说他以前没认真喝过,那索性再醒醒,结果又过了10分钟,最初的酸浊之酒,变成了带有浓郁豆香气息的芳香好酒。
老呱说,存酒一般不会带来酒质上的剧烈变化,像杜康这样的极其少见。一般说,一个区域的白酒,基本都带有区域特征,虽经历时间改变,但是那种特点还是不变。同是贵州出产的董酒和鸭凤窖酒就是如此。
董酒以董香著称,因为在制曲工艺中添加了大量药材,所以入口浓郁至极。有人说西凤霸道,可是说到酒之霸道,还是以董酒为王,按照老酒友们的说法,那酒入口浓厚,喝不惯的人会说有点臭,可是喝到三杯以上,就会越来越不能收口。尤其是90年代以前生产的董酒,工艺传统,这股“臭味”尤重。也因此有人说,董酒越喝越好喝,因为你习惯了前面的浓味,再喝下去就越来越顺喉了。
这瓶20多年前的董酒,入口的烈性浅了不少,但香气更浓,香气中还是掩饰不掉那股浓重的董香特点。尽管不像新酒那么鲜明,可是仔细分辨,那味道还是顽固不化,始终在酒中留存。老呱说:“酒像人一样,是有个性的,过去产的董酒本就浓厚,若能适应它独特的香,那么老董酒喝起来实在是再舒服不过。”这是余儿比较喜欢的酒,已经喝到了一半,据说刚开瓶的时候,味道更浓郁。
鸭凤窖的酒香与董酒相像。此酒估计是80年代产,酒厂位置也在贵州遵义,现在已经很少听说了,当年同样是当地名酒。老呱说他当年第一次喝觉得喜欢,就一次性存下了很多鸭凤窖,“肯定是纯粮固态发酵,还是有品质保证的”。在他的观念里,“名酒与普通酒也没有大的差别,我们平日里喝酒,别人说是名酒,心里便觉得高级,若无人说,兴许还会觉得这酒有些淡,劲头还差一点呢”。
同样属于80年代名产的四特酒,现在尝来酒劲依然很足,酒味干净、柔和,但是烈度还在。
1996年的郎酒,年份不足20年,正是老呱所期待的“最好的时间”。未喝就已闻到一股酱香,喝下去又滑又顺,并且还保持着酒的辛辣度,不似方才一众80年代白酒,经年的醇厚压过了高度酒原有的辛冽。这是今晚唯一的酱香酒,以一力对抗那么多的别的香型,毫不逊色。老呱说,同为酱香老茅台也是真好,不过现在造假的多,用针孔往酒瓶里添加新酒。好的给你添加新茅台,坏的就往里掺别的酒。他上过当,上当就当交学费,和收古董一样,渐渐地,他茅台也收得少了,所以没有拿出来给我们喝。“现在还忽悠老茅台的,也知道我不喜欢,慢慢的都不上我们家门了。”
1988年的53度的泸州老窖,保存完好,高度酒最初的那股劲还在,同时又有陈年酒当有的厚。老呱说:陈年白酒,实际上就是一个酒精与酒体中复杂的成分融合,越来越醇厚的过程。新酒随着时间的沉淀逐渐发生了变化,最后就是清、香、甜,没有杂味儿了。
老酒容易让人产生错觉,总觉得度数不高,口感又绵软,喝起来舒服,嘴里长久不绝的是粮食的甜和余味的香,但是陈年白酒的后劲往往是饮酒者始料未及的。这个感觉,回家后特别清晰,浑身大汗淋漓,其实喝的酒也不算多,估计还是老酒通透所造成的特殊身体感受。
总结下来,还是各大名酒具备鲜明特点,一喝就能喝出各自的气势。恍惚是老人,尽管已经老去,当年的那种劲头,都还能从他们的身上分辨出来。而不太出名的一些地方名酒,好是好,总差些特色。
但是说到底,只要是纯粮固态发酵,精心酿造的酒,都还是好酒。“现在许多名酒如果放弃了自身工艺特色,或者大量买基酒勾调,就和一般酒没什么差别了。那样的话,别人不告诉你,你也喝不出来。”
藏酒的来历
老呱收藏的白酒还是以茅台、汾酒、五粮液、泸州老窖居多。但与此同时,蔡山老窖、鸭凤窖、京酒这类名不见经传,甚至已经销声匿迹的小牌白酒也占据了他酒藏中很大部分。这些酒在今天几乎没有市场价值,也没人会特意要喝。但老呱觉着好奇,所以一直陆续在收。他对酒有自己的判断标准,好的原料,好的酿造方式,会出品各具特色的酒,所以尽管他酷爱茅台和汾酒,但是别的酒也一点不排斥。像一排西凤酒旁边有一瓶浸泡着一棵人参的药酒,东北某小酒厂出品的,且不说酒本身的好坏,单是这棵在酒里浸泡了超过30年的人参就让老呱为之自豪。
老呱说他藏酒的习性正是从收藏古董的嗜好中来,酒窖里长桌上的那五坛酒,算得上他的镇窖的宝贝,是8年前在北京某市场卖旧物的人手上收来的。那人用大卡车从山西拉来几坛子酒,也不太清楚酒的价值,一坛价格也没上万元,就轻易出手了。回头又找老呱回收,说后悔了,想加价回收,应该能卖出更高的价格。可是老呱这么馋酒的人哪里肯答应——他本来就喜欢汾酒,因此就更不肯放了。
“这算是在收藏过程中顺路得的,出其不意。与那些名酒不同。这几坛酒没有年份、标志,没有一年数万瓶的流水线产量。这种没有标准的东西反而更有意思。”
从古董渠道收白酒比售酒渠道自然是要便宜很多,通常卖家是将旧物作为古董出售,其中的酒就忽略不计了。但这类渠道很难有量:“一般的家庭也就藏个三五十瓶而已,就算全卖给你,也没有多少量。随着老白酒市场的兴起,现在越来越少了这类卖家了,古董渠道收酒的途径基本已经给挤没了。”
不过总能通过自己的方式找到老酒。他爱旅游,去新疆、西藏是常事。他说,西北一些地方的镇子里老式百货店还保留着国营的售货方式,高大的水泥台后面,囤积了经年累月的商品,很多可能是自早前就存下来的,甚至都有几十年历史,比如搪瓷盆碗、老的普洱茶叶和白酒。近年来,很多懂行的人会去这些店铺淘在今天已经变得值钱的宝贝。老呱说他从这些国营商店路过时也买过酒,甚至买到过陈年的五粮液,“很多白酒收购者一看到这就特别高兴,索性改了旅行路线,一个镇一个镇地收旧货。我不会,都是顺路得之”。
老呱说,前两年,他还在香港浅水湾附近的一个偏僻餐馆里,用相当于当时市面上的新茅台价格买下了吧台上几瓶1992年茅台。那些茅台放在那里,常年无人光顾。“其实香港的富人们倒也懂白酒,只是那个地方太偏僻,普通老百姓去吃饭吧,舍不得消费;游客匆忙吃过就走,更难有人会在这正经请客。总摆在柜台那里没人喝,所以价钱也提不上去,一直没有涨价。”被他拣了便宜。不过这些机会都是可遇不可求的,老呱说他最开始收藏的那些酒,就是通过这样随意的方式逐渐积累起来的。
老呱说他收的最贵的酒是过万元的茅台,可是也早都被他和友人喝光了。在他看来,花太多的钱和精力在白酒上,不太值得,毕竟只是个满足口腹之欲的东西。他说自己从前收那么多白酒,有一个因素是觉得自己能喝,总觉得收再多的白酒也不够喝。可是忽然有一天,觉得不那么能喝了,身体告诫了自己,也没那么爱喝了,突然就断了大肆收酒的念头。
窖里藏着几百箱金门高粱,也不知道如何消化,这是他收藏最多的白酒,还是因为清香型他喜欢,且品质有保证。余儿说,等儿子结婚时候拿出来喝。
老呱感叹如今白酒的天价效应:“酒买来总是要喝的呀,价钱上差之千里,真正喝起来也没有大的差别,大多数人的意识中认定价格昂贵的必然更高级。”
小牌子白酒里有格外好的吗?老呱说:“我记得80年代末在新疆生活的时候,伊犁特、奎屯大曲做得都很好,粮食固态发酵做出来的。常让我想起来更小的时候,在新疆兵团里生活的日子。那时候,农场有专门酿造的作坊,到了酿酒蒸馏的日子,那股浓厚的曲香味让人特别舒服。”
因为早年一直在生意场上忙碌,所以,他喝过的酒比一般人要多得多。他回忆,90年代,山东琅琊台、河北的衡水老白干都还是不错的,不算特别出名,可都有独到之处。不过印象最深的不知名酒类,还是山西小作坊酿的土烧酒,偏清香,类似汾酒,装在土坛子里,当地人自己酿造,不添加任何东西。“后来去深圳做生意,天天喝好酒,有一次有个朋友又把这土坛子拿来几坛,一喝之下,那是真好,比我们喝的多数名牌都好。”
老呱认为的好酒其实简单,就是喝的时候口味好,喝过之后很舒服,非常平实的标准,“所谓喝酒,追求的不外乎就是那点酒精带来的那种兴奋愉悦吗?”
白酒年份越久才越好的说法老呱也不赞同:“不是所有存放时间久的酒都好,好多酒存久了喝起来就有种怪味,或者酒劲不够了。这与酒的酿造过程有关,首先在酿造之初就要质量好,这类酒大部分都是出自大酒厂。出产时质量严格把关过,像五粮液和茅台就耐放,然后还要有好的保存条件。最后,还要求度数要够,基本要达到50度以上,不能收藏低度酒,通常好酒放几十年都不变味,只是更加醇厚。”
余儿是老呱的常年酒伴,她开始说自己不喝,被我们在一旁喝得兴起,开始大喝起来。她有她自己的白酒偏好,老呱喜欢清香,她喜欢浓香酒系列。
她说她喜欢在作画时喝酒,因为微醺的状态最好。喝高兴时,会唱蒙古民歌,这是他们夫妻共同喜爱的音乐。兴之所至,余儿起了一首蒙古民歌助酒兴:“岁月到中秋,白了我少年头,多少往事涌上心头,时光留不住风华少年,岁月沧桑才知人生路。”音色意料之外地婉转悠长,她有点高兴地说:“唱得好你们岂不要为我干一杯!”
老呱爱酒,微醺是他喝酒最理想的状态。散淡的醉意中,借酒赋诗是老呱奉行的雅事。有时候看不惯至今还在生意圈打滚的熟人,写首诗自己娱乐一下;有时候纯粹是晚间饮酒寂寞时候的产物;更多时候,是借诗歌言志:“煮茶温酒忘忧匆,魏晋唐宋非虚空。研墨抚琴会陶令,余音绕梁穿无穷。再传暗夜破俗雾,语论邯郸学步中。烈酒九巡现灵空,狂笑智者才觅东。”
(文章主人公使用化名)(文 / 王恺;实习 张诺然) 中国八大名酒五粮液茅台酒白酒汾酒老呱饮酒隐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