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奇幻世界的时装

图片版权  (c)Henrik Vibskov Studio

9月15号开始的2018伦敦设计节上，丹麦时装设计师亨利克·维斯科夫（Henrik Vibskov）创作了一件名为《洋葱农场》的装置作品，展示在伦敦V&A博物馆的挂毯画廊里。这是一个轻盈、动态的结构，纤细枝干撑起的挂架上长满了彩色纺织品编织的洋葱，还有绿白相间的带毛刺清洁刷，密密麻麻地聚合成一个个圆盘，形成一派繁茂生长的人工假象。

挂毯画廊是个狭长的房间，为了保护两侧墙壁上始于1425年的编织挂毯，幽暗的灯光就像地下一样。装置的长度与房间长度相似，从头至尾大约25米。织物洋葱从黑暗中生长出来，工业刷子沿着结构产生轻微的振动，模拟了自然的生长条件。细看之下，它们的色彩和形状还呼应着两壁挂毯中鲜花绿植的元素。

维斯科夫可能是丹麦最著名的时装设计师，十多年来一直占据着斯堪的纳维亚的设计前沿，以他华丽而古怪的审美为“新北欧运动”（New Nordic Movement）增添一种鲜明的气息，这个词通常用于描述21世纪北欧创意的新浪潮。他也是唯一参展巴黎时装周的斯堪的纳维亚设计师，以制造时装秀上的戏剧场景著称，他说过：“我喜欢时装表演的能量，在那里创建一个人们可以体验20分钟的世界。这就像去教堂，中间是通道，人们坐在两侧等待，整个设置是宗教性的。”

这些戏剧场景既像艺术装置，又像舞台布景。2015年春/夏男装系列名为“黏性砖手指”，他在巴黎波道耶市场的露天空间建造了一个临时喷泉池，150平方米的水池里面装满4000升水，充当挪威国家歌剧和芭蕾舞团数十位舞者的舞台，与编舞亚历山大·埃克曼合作，实现了“秀中秀”的效果。T台部分的表演开始之前，水池中的舞者在泼水嬉戏、翩然起舞。然后头戴僧侣般头饰、穿着橡胶雨鞋的走秀模特出现了，展示了一个以建筑工地与砖块为灵感的非传统系列。

2015秋/冬系列也有一个有趣的名字“凌乱按摩班”。这一次，他在巴黎玛莱区一间大型仓库内，创建了超现实的泰式按摩院作为时装秀的中心装置。表演台上有12张按摩床，有人躺在上面，全身覆盖着粉红色毯子。一排厚重的紫色帘子排列在床的两端，与泰式按摩院里的布帘隔断如出一辙。

按摩床上方的位置，总共400只模压制作的暗红色按摩手从绳子上悬挂下来，随着欢快的音乐上下摆动着，像是活蹦乱跳的生物，模特就围绕着这些晃动的按摩手进行服装展示。带手掌印花的裙子、骨头图案的紧身衣，还有肩部圆润的超大尺寸运动衫，维斯科夫想借此表达当代人对健康、身体极为关注的社会心理。

2001年从伦敦圣马丁艺术与设计学院毕业以来，他已经创作了超过26个男装及女装系列，他的服装在世界30多个国家和地区销售。宽松的超大轮廓、层叠效果和新鲜别致的印花图案可以说是他的标志风格，男女皆宜的跨性别服装与引人注目的色彩、斯堪的纳维亚极简主义样式的线条结合在一起，贯穿着所有的系列。

一直以来，视觉效果对于维斯科夫的世界至关重要，这些视觉元素被融入他所做的每件事情中：时装周上的表演装置、服装的印花和造型、为戏剧设计舞台布景和演出服装等，他为冰岛音乐家Bj?rk的歌剧《Medulla》制作了舞台设计和近100件服装。

比起仅仅是衣服，时尚的定义变得更加宽泛，扩展到其他创意领域的表达方式，在交叉重叠中产生新的趣味性。设计师也是故事的叙事者，重要的是将故事翻译成视觉输出，转换成一个由色彩、材料和形式构成的统一系统。最终，所有的创意都被融入同一个场景和故事中，将观众带入他的幻想世界。

从这种意义上说，他的身份有些难以定义，他同时是设计师、艺术家、鼓手、服装学院教授和咖啡馆老板。他从10岁开始打鼓，在成长过程中偏好暗黑系音乐。开始是吉米·亨德里克斯（Jimi Hendrix）、尼尔·扬（Neil Young），然后转向更黑暗的“赶时髦乐队Depeche Mode”。去伦敦学习时装之前，他在哥本哈根一个名为Luksus（丹麦语中“奢侈”的意思）的乐队担任鼓手，这去乐队有点接近英国的史密斯乐团（The Smiths），创作了不少独立音乐。

当乐队鼓手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在社交圈中，时尚和音乐的一些特殊代码非常接近，两种媒介都与感官具有直接的联系，都是关于如何创造一种态度与风格相结合的正确身份。如他所说：“我喜欢事物成倍增长和技术进步的时代，我也喜欢奇怪的、超现实的、扭曲的、上下颠倒的世界，我喜欢所有这一切的混乱与混合，不断给予我激情和欲望。”

如果走进他的哥本哈根商店，一簇簇明亮艳蓝色的三维铅笔头雕塑从墙面上凸伸出来，除了色彩斑斓的服装，还有吃豆人（Pac-Man）针织笔记本电脑包和他设计的婴儿车，设计的玩兴在色彩、图案、材料选择和实验意愿方面都很明显，让人感觉他是用一块巨大的培乐多彩泥（Play-Doh）塑造着整个世界。

从20世纪50年代开始，斯堪的纳维亚半岛见证了一种以简约和功能为特征的设计运动，同时包含轻盈、明亮与美丽的特征，这种设计敏感性部分受到北欧的广袤景观、严酷气候和生活方式的影响。维斯科夫的设计显然不属于通常意义上的斯堪的纳维亚审美范畴，也迥异于其他的斯堪的纳维亚服饰品牌，相比之下可能过于丰富多彩、过于不拘一格。

每一次他都以一种标志性的风格将概念形象化，功能性服装结合了经典的剪裁和一点点前卫，总是色彩缤纷，被几何印花覆盖，还有一些有趣的细节。所以，更容易把他与薇薇安·韦斯特伍德（Vivienne Westwood）或者沃尔特·凡·贝兰多克（Walter van Beirendonck）等时装设计师归为一类，而不是与Acne、Marlene Birger或Filippa K处于同样的角色。

在维斯科夫的自我分析中，他把自己的设计范畴比作一个组织有序的广场：第一个角落里充满了色彩，像Comme des Gar?ons、Paul Smith这样的品牌和一些艺术家就处于那个部分。第二个角落是制作人们可以日常使用的物品，比如宜家或者Levi’s这样的实用设计。第三个角落属于前卫性，设计一些疯狂的、奇怪的东西，日常生活中并不真正实用。

最后一个角落更多是关于经典的服装剪裁，能够从伦敦裁缝街（Saville Row）找到的技术部分。他说：“我试图在这个广场的中间工作，虽然有时候我会在其中一个方向上走得太远。事实上，我想拥有所有这一切。”

他将他的团队命名为Team Vibs，它就像一个小家庭，由他本人、助理、设计师、会计等组成，还有一些去帮忙的祖母们，忙碌着为模特们制作食物。在哥本哈根工作室里，Team Vibs在不同媒介之间交替工作，不仅仅是服装，还有艺术装置、雕塑、家具、室内设计等等。服装上的印花图案可能会转变成沙发的面料，而一种木雕技术可能会激发出新的服装裁剪方法。表面看起来，各种各样的东西奇怪地混杂在一起，实际上具有严格的内在逻辑。如果用混乱来形容，那也是一种有控制的混乱。

每次开始一个系列之前，维斯科夫和他的团队都是从一个想法或基本术语开始的，这个关键词可能是睡眠，也可能是气候。今年6月份发布的2019春/夏系列，其中心概念就是气象的隐喻现象。比如，风可以被视为人们有用而且友好的朋友，但它也有可能迅速变成敌人，创造出意外的严重灾害。在这个名为“由于突然的天气变化”的系列开发过程中，波浪、纸飞机、回旋镖、降落伞、空气动力学等都是其中的视觉元素。

就像伦敦设计节上的《洋葱农场》一样，以日常的物品为主角，改造之后以新的方式组合在一起，为事物本身和人们的感知方式增添了一层额外的层次，这是维斯科夫时装与装置设计的常用策略。事实上除了洋葱，还有过意大利面和萨拉米香肠。

2014秋/冬系列就是聚焦于手工制作的意大利面概念，整个系列基于这样一个事实——即这种食物中包含了鲜明的对比：它在生的时候是严格的直线形状，一旦煮熟就会乱成一团，失去了原先的坚硬形状，也就是直线对立混乱的概念。“一开始我们做了一些挂毯，我们必须为它找到一个概念。”维斯科夫回忆道，“然后我突然想到，也许食物或水果可以变成挂毯上的符号，在艺术史上，食物或水果一直是非常受欢迎的画作题材。”

表演台的中央是一个交叉设置的装置，薄荷绿色的布条整齐地垂挂下来，代表意大利宽面条的意象。衣服本身也都采用薄荷绿色、白色、红色、橙色等色调，让人想起赏心悦目的厨房用品。

该系列在细节和材料上持续进行着对比的概念：彩色条纹对比纯白色折纸造型裙子，天然羊毛和手工编织对比氯丁橡胶的合成面料等。对比的想法也体现在生产过程中，维斯科夫与一家印度非营利组织合作种植棉花，由当地失业妇女加工成名为Khadi棉的面料。整个生产过程都是采用传统的手工技术，自然染色和木块印刷。

还有异常引人注目的2017春/夏系列“萨拉米厨房”，最早出现在哥本哈根时装周上。表演场地设在哥本哈根肉类加工区，一家曾经的屠宰场院子里。舞台中央有一个20米长的装置，针织面料制作的超大萨拉米香肠成堆地悬挂在大肉钩上，还有身穿白色围裙的屠夫在忙着搬运香肠，模特就围绕着这个香肠装置走秀。

那些带着白色纹理图案的布料萨拉米是鲜艳的粉红色，就像他童年时期吃过的廉价香肠。维斯科夫在丹麦日德兰半岛东部小镇科捷尔鲁普（Kjellerup）出生长大，他的祖母经营一个养猪场，这是家庭生存的基础。在学校里，孩子们经常用黑麦面包和便宜的鲜粉色萨拉米香肠作为午餐。早在2001年，在他的伦敦中央圣马丁学院毕业作品系列中，他就已经用印着猪肉图案的“猪系列”西装和猪肝手提包为自己获得国际名声。如今，他在工作室楼下开设的咖啡馆名字也是“斑点猪”。

“萨拉米厨房”发布会上提供的不仅仅有布料香肠和猪的图案，还有新鲜美味的Vibs萨拉米香肠供观众现场品尝。他与屠夫以及几位烹饪企业家合作，开发制作了自己的萨拉米香肠，具有完整的有机认证、产品标签和漂亮的外包装设计。

根据维斯科夫的解释，香肠装置是为了探讨人们与食品行业的新关系。丹麦食品的主角曾经是廉价的黄油面包卷和带添加剂的萨拉米香肠。香肠制造业曾经规模庞大，但在过去10年到15年间逐渐萎缩，因为它很大程度上是人工制品，被越来越多素食主义者和有机产品爱好者所抛弃。他说：“对我来说，这是一个评价社会各个层面现象的机会，我们重视的价值是什么，我们制造的是什么。10年前我们可以吃的东西现在甚至不想再去触碰它，未来萨拉米香肠可能不再是我们的食物，最终变成了历史。”

一个未来派的萨拉米香肠工厂已经不再是经典的时装表演，很多方面可以从中辨认出挪威作家罗尔德·达尔（Roald Dahl）的《查理和巧克力工厂》的魔力，带点幻想和疯狂，又有一种厚脸皮的、孩子般的轻松自在。维斯科夫也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时尚设计师，当他每个季节坐在绘图板前面时，与其说是在设计衣服，不如说是去创造一个生机勃勃的平行世界。这样的表演可能会让人觉得落入时间结构的裂缝之中，打开了通往一个奇幻世界的壁橱门。 时装搭配设计伦敦时尚维斯科夫萨拉米服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