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春天,穿成一棵棵行走的植物
作者:杨聃无论是经典的小黑裙还是一酷到底的机车夹克,黑色在服装设计师最钟爱颜色榜上向来无出其右者。伊夫·圣·洛朗说过:“我喜欢黑色,因为它肯定设计和风格,穿黑裙子的女人就像一支行走的笔画。”然而,在2022年春夏的T台上,彩色短暂地全方位替代了黑色。
爱马仕的秀场墙面由艺术家手绘的12张金色阳光全景图搭建而成,这一抹明亮和煦也是爱马仕2022年春夏的主题色调。采用皮革和配套针织衫制成的淡黄色、橙色和焦糖色单品,层层叠搭,就像从手绘图中截取一段自然色谱般安静和谐。
回归巴黎大皇宫的香奈儿2022春夏高级成衣系列在场内搭建了一个上世纪90年代的摄影棚,灯光昏黄,没有了无孔不入的科技与镜头,一切回到最原始的样貌,摄影师躲在T台两侧,模特们悉数登场,金色、亮黄色、亮粉色、淡紫色等明快的色彩,一面洋溢着夏日的气氛,一面拉动着“老佛爷”卡尔·拉格斐执掌的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记忆。
致敬上世纪60年代女性意识觉醒的迪奥打造了一个巨大的“飞行棋游戏”现场,高低错落的地面是不同色块的棋盘。跟随迪斯科灯球和live音乐表演的节奏,穿着绿色、红色、莓红色及海军蓝的模特们站在各自的棋盘格里顺时针移动。棒球衫、拳击短裤、运动内衣、尼龙和潜水面料等丰富材质的全新组合继续在运动与正装间的壁垒“上房揭瓦”。
在评论人伊莎贝尔·斯隆(Isabel Slone)看来,要说疫情对时尚造成哪种最易辨识的结果,那就是“功利性被实验精神所取代”。说直白点就是卸下了偶像包袱的设计师开始不讲章法,做了很多以前不会做(未经市场验证的),甚至令人费解的尝试,打翻调色盘算是其中一项。时尚心理学家唐恩·凯伦博士则认为,这是一种对抗焦虑的方式,大色块的层叠伴随着一定程度的放纵。只要喜欢可以忽略搭配是否匹配,“我们不再仰望他人,而是仰望自己”。
相比之下,黑色成了众矢之的。“全黑的衣橱不再是神秘而忧郁的代名词,它越来越多地表明,一个人过时了。”斯隆说。黑色完全符合基于规则的旧时尚理念,有点太安全了,现在大家更想有趣。看到这话,意大利人一定很开心。他们喜欢把有趣和严肃搭在一起,即便是男士也会在外套口袋里塞一条活泼的口袋巾以示态度。意大利男士尤其痛恨黑色皮鞋,而更愿意选择棕色。在他们看来,黑色只是单纯的黑色,而棕色却有数不胜数的分类:从最淡的奶油色、饼干色,到灰褐色、赤褐色、栗色、巧克力色、咖啡色乃至黑棕色,这可比黑色有趣多了。
彩色大行其道,无可厚非。不过,这一季更进一步的时尚声明是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同一种颜色一以贯之。在疫情之前,穿成一只“行走的火龙果”(玫红色套装)定会引人嘲笑,毕竟花哨有花哨的方式,比如同色系搭配和互补色系搭配。
同色系并不限定同一种颜色,意大利人的泛棕色分类就是一种同色系。如果将同属暖色(比如红、红橙、橙、黄橙、黄等)或者冷色系(比如蓝、青、绿、紫)中的几种明度、纯度协调,色相相邻的颜色放在一起,也能呈现出有韵律的层次感。互补色系便是将暖色和冷色混搭,以增强视觉冲击力。而黑白灰则作为调和剂,毫无压力地在所有色彩间游走。
类似色彩搭配的小伎俩不仅适用于服装,也适用于镜头美学。素有“对称强迫症患者”之称的导演韦斯·安德森善用色彩来制造童话感。在电影《布达佩斯大饭店》中,大块大块高纯度的色彩,将“二战”前欧洲的化身——布达佩斯大饭店,烘托成童话城堡般的存在。饭店外景和内饰充斥着大量的粉色和红色,象征纯净美好又富丽堂皇;酒店制服用紫色,代表着优雅与神秘,寄托了一种时代风貌;反派都着以黑色,为画面增添了挥之不去的阴沉。能够把多种高纯度的颜色糅合在一起又不显得突兀,除了同色系搭配,另一个原因就是在所有色彩上加一层淡淡的灰,降低饱和度。
即便是一直以来被奉为色彩搭配中避雷的金科玉律——低饱和度,对于2022年春夏来说,也可以暂时不必理会。
伴随着一曲《花样年华》的原声大碟,华伦天奴的“红粉佳人”们幽缓地纷至沓来,视线所及全粉色布景的时装秀冲刷了观众的视觉感官。这种粉是色彩机构彩通和华伦天奴联合发布的,一种高饱和度、略带紫色荧光的粉。当《沙丘》女主角、炙手可热的赞达亚·科尔曼作为品牌大使,穿着粉红套装出现在镜头前时,社交媒体瞬间记住了这个系列。创意总监皮乔利(Pierpaolo Piccioli)此次策略被认为有些“极端”,尽管在秀的第二部分,他用一半黑色造型和视觉冲击,这仍算作他第一次以单颜色为主题。
自1959年一条名为“Fiesta”的无肩带鸡尾酒红裙子问世以来,华伦天奴以红色帝国形象驰骋时尚界,其创始人瓦伦蒂诺·加拉瓦尼曾说过:“红,代表了生命、血、死亡。热情和爱,是哀伤和忧郁的最佳药物,也是我设计的衣服系列中最为畅销的颜色。”2008春夏高级定制,加拉瓦尼让所有模特穿着一条红裙子闭秀,作为他的告别之作。
社交媒体时代倾向于符号化沟通,除了过度的Logo之外,颜色成为高效传播的又一种媒介。皮乔利早在2017年就为这个向来以“红色”著称的时装屋引入了新的标志色,接连几季的使用,粉色成为了华伦天奴的第二个标志色。他还通过服装上“粉色即朋克”的口号进一步突出其粉色哲学。
用一种颜色和品牌形象产生深度关联并不是新鲜事。比如,葆蝶家前任创意总监丹尼尔·李的鹦鹉绿,曾在社交媒体上起到刷屏级的功效。《纽约时报》评论说,若人们以为是丹尼尔·李凭空想出了鹦鹉绿,那就太天真了。近几年来,荧光剂般明亮、顽皮又粗鲁的绿色无处不在。不知何故,它像是千禧粉的解毒剂。这种既不温和也不自然的绿色是夺目的、令人厌恶的、有自我意识的。它更像是一种数字化时代的绿色,让人想起90年代的美学和早期的互联网文化。
除了华伦天奴粉和鹦鹉绿,2022年春夏活跃在T台上的单色造型,都呈现出高饱和度的趋势,甚至有些霓虹效果。高调的霓虹色几乎是网络名人文化的代表色,从卡戴珊的荧光绿比基尼,到小金妹的荧光橙连身裙,以及她们都穿过的霓虹乳胶紧身礼服,霓虹色引发了一轮又一轮的病毒式传播。时尚界也逐渐向这种亚文化色调敞开大门。
2019年,霓虹引发过一阵巨大的回响。在设计师纷纷从工装、警示牌、救生衣中汲取灵感时,你很可能在街边拐角遇到某个头戴安全帽、身穿亮橙色CALVIN KLEIN 205W39NYC铁锈外套的“消防员”,或者夜里碰见脚踏普拉达高筒橡胶靴、外披黑色尼龙长大衣的“巡警”,种种看似不时髦的“时髦”正是那段日子时尚的荒诞式流行。
如果说高饱和度呼应了当下躁动不安的情绪,单色则给创作意图冠上了重音符号。借用惠斯勒的《白色交响曲》:两位身穿白衣的少女倚靠在白色的背景里,开着白花的杏树隐于一角,画家以微妙的色调关系来表达自己对白色的感受。王尔德评价这幅画:“如果简单而独立的色彩击中了正确的艺术基调,整个理念也就变得清晰起来。”对于设计师来说,在单色的衬托下,模特和时装都放大了,设计细节也更加“言简意赅”,编织纹理、刺绣、剪裁成了“找不同”游戏的对象。
与此同时,当一种大面积的视觉元素被框定时,更容易引发联想。去年周冬雨穿着Georges Chakra 2021春夏高定裙礼服亮相上海电影节,网友调侃她像极了一棵大白菜。礼服的颜色是浅绿色(pale green),也有人称之为“病态绿”,因为叶子光照不足而不够绿。脱离自然语境,病态绿成了反乌托邦的存在。科幻电影《逃离地下天堂》(Logan’s Run,1976)设想公元2274年,人类文明的残余居住在一个封闭的城市里,电脑负责生活的方方面面,包括繁衍后代。年轻女孩穿的浅绿色裙子看似一抹生气,实则呼应了人工环境中的末世气息。从前几季的古驰、Jil Sander到芬迪2022春夏男装秀场,病态绿既让人憧憬诗意的田园,又让人对这份理想化情愫心生怀疑。 时装搭配时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