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吴越:气场给戏,柔软给生活
作者:卡生我和吴越相约在她好朋友开的咖啡馆里见面,她一进门,就热情地介绍起朋友开的露营风格咖啡馆和旁边叫B+的修车铺,这是她和朋友们常常相聚的地方,没有寒暄,一切发生得很自然。她刚结束了12月24日即将上映的电影《爱情神话》的路演,回到北京。吴越和想象中一样松弛,素颜,穿着黑色羽绒服,戴着灰色线帽,她说话的声音和节奏,混合了上海姑娘的柔和与北京姑娘的爽快。今年她参演的电视剧《扫黑风暴》《八角亭谜雾》和《爱情神话》接连上映,正当我想说她今年戏接得真多时,她打趣道:“够了,够了,没想到今年都播了,我还想着留点给明年呢!”继而,长舒一口气,“终于可以好好歇歇了”。角色里没有好人坏人
《扫黑风暴》是今年夏天的热播剧,吴越在其中饰演的是一名游走于黑白之间的警察局长贺芸,这个角色复杂,有着极深的内心挣扎,吴越完成了这个角色,但并不轻松,就像她看完剧本后,给导演五百的信里写的一样,“这就像在刀尖上舔蜂蜜的人生,一个不掏点心、挖点肝,搞不定的角色”。她预料到了困难,但没想到,她在现场的表演遇到了“奇怪的障碍”。
拍摄现场,不管吴越怎么用劲,台词说两三句就会出现卡壳,原本是第五个词莫名其妙就跳到了第二个词上,一句简简单单的话说得乱七八糟。几次下来,在监视器背后的导演喊道:“越姐,你放松一点,自然一点。”吴越感到了后怕,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我当时甚至有一种想法,要不换演员来演吧”。吴越晚上收工了给朋友发微信聊起这奇怪的障碍,没有一个人相信,演戏将近30年的吴越会卡在台词上。
吴越坐在我对面,复盘着当时的状态:“有可能是我的人生进入了新的阶段,虽然我不愿意承认,我可能有些健忘了。”随之而来的另一个想法是,那以后的角色怎么办呢?除了接受现实,与恐惧对峙,没有其他办法。吴越挺了过来,到了重头戏的时候,她渐入佳境,演活了那个处于“凶手母亲”和“警察局长”夹缝中的角色。贺芸也成为了继《我的前半生》里的凌玲之后,吴越饰演的第二个出圈角色。
40岁以前,吴越除了友情客串,接的戏一直在女一和女二之间徘徊,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女三号是在《我的前半生》里饰演“小三”凌玲,“这中间肯定会有心理落差,但我的选择不是反抗,而是接受”。此前,吴越在《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中饰演过一个20岁出头的角色,从那时候开始,她就有过犹豫,如果一个40岁的女性还在演一个20岁出头的小姑娘,很累,那种不适感就来了。她想让自己活得自在一些,如果得不到的东西还要去争取,反而会让自己活得很拧巴。所以,吴越更看重的,是角色在逻辑上的自洽和丰满,至于戏份多少,年纪多大,渐渐不在她的考虑范畴内。
吴越在《我的前半生》播出之后,一夜之间被骂上了热搜,那段时间她很愤怒,她关闭了微博评论。她在塑造凌玲这个角色时,并不觉得她是一个“心机女”,她说:“我认为凌玲在和陈俊生结婚之前,是用付出、奉献去爱一个人,后半段的转折我想表达的是,即使爱情曾经让一个女人死去活来,婚后的柴米油盐也让她从仙女变成了一个普通人。”吴越觉得那些针对角色和她本人的恶毒、偏激的言论,她无法理解,更不能认同。时至今日,吴越的微博依然只有互相关注的人可以评价,她说:“其实人是需要自主地去屏蔽掉一些外在的东西的,在意太多外界的评价,会把自己置于一个非常焦虑的状态,为什么要把自己置于那种处境呢?”
吴越对每一个角色都带着一种“向好”之心去塑造,对人性“好”的首肯让她的角色个性充满了层次感。在今年的《八角亭谜雾》里,吴越饰演的周亚梅是最后的幕后帮凶,但观众无法对这个帮凶产生恨意,是吴越用爱的表演细节给这个角色书写了无奈但可悲、可叹的注脚。这个剧杀青后,吴越发了一条微博和周亚梅告别,她写道:“在那个纠缠与共的夏天你真的尽力了,其实我也一样。然后,你轻松了,我便自由了,这样很好!再见,周亚梅。”
拿到一个角色,吴越不愿意去判断这是一个好人还是坏人。她引用蒋勋讲《红楼梦》里阐述的,为什么曹雪芹是一个伟大的作家时说的话,因为他不去评价谁的好坏,他讲的只是每个人的性格,但每个性格背后都附着每个人的问题。所以我们会看到,吴越处理角色时带入了对每个角色性格的理解。在《爱情神话》里,吴越饰演了徐峥的前妻,“离婚之后她依然很自信地认为,这个前夫是自己的,你说她是坏人吗?只不过是一个不太拎得清状况的小孩”。不知道观众会不会讨厌这个角色,但吴越认为这是一个很可爱的女性。
吴越聊前妻这个角色聊得很高兴,展露了她十分孩子气的一面。“当时我演这个角色的时候,模仿了一个好朋友的腔调和做派,我送了她首映的票,让她在电影院里找惊喜。”
去年,吴越收到了赖声川的邀请,询问她能不能来演《如梦之梦》中的中年顾香兰。《如梦之梦》是一出上演了20年的话剧,全长8小时,赖声川多年里把它打磨成了一部史诗级话剧。因为疫情,原本演中年顾香兰的许晴无法从国外赶回来,但票早已经售卖一空,中途无人退票,吴越应下了这个角色。
1995年,吴越饰演了孟京辉的话剧《恋爱的犀牛》中的明明,2015年演过好朋友杨婷的话剧《我的妹妹,安娜》,《如梦之梦》是她第四次站到戏剧舞台上。多年之后,对于舞台的陌生,让吴越既向往又恐惧,恰逢拍完《扫黑风暴》,她一度心情低落,但遇到像《如梦之梦》这样历经岁月打磨过的剧本,“你只需要把自己放进去,对演员来说那是过瘾的体验,就像是一种滋养”。
吴越在描述舞台时,眼神里闪动着光,我问她,你是什么时候想要成为一名演员的?她停顿了一下说:“大概上初中的时候,我好像有一种渴望,我觉得只有进入了舞台的世界,我才会丰满,觉得心里就不渴了,像一种有水喝的感觉。”
吴越出生在书香门第,父亲是书画家吴颐人,小时候吴越跟从父亲学习篆刻,还拿过奖项,后来以第一名的成绩进了上海戏剧学院学习表演。“我从小是乖小孩,从来没有过叛逆,大学四年也老老实实的。”吴越出道后可以说顺风顺水,毕业后第一部戏是《北京的深秋》,出演女一号,合作的演员是陈宝国、李亚鹏,在第二部戏《和平年代》里虽然是女二号,但这部戏让她获得了金鹰奖最佳女配。从小受家庭的艺术熏陶和之后在演艺圈里的顺遂发展,让她的性格不争不抢,认识吴越十年的好友吕彦妮曾经问过她一个问题,如果遇到喜欢的角色会不会有强烈的欲望拿下呢?吴越说:“那个罪我可受不了,比起遭那个罪,我情愿不演那个角色。”无怪乎,很多人会用“人淡如菊”来形容吴越。她却认为,那样的标签或者“帽子”让她有点不敢接茬儿。
好友吕彦妮写过一段她俩的故事,比较能反映私下里吴越的个性:“我俩每年都会约着一起去乌镇戏剧节,她把这种时候称作‘一起混一混’。她会在街边的粥铺吃一大碗排骨粥做午饭,晚上散了戏就拽着我去砂锅店吃蔬菜锅喝啤酒,坐窗边,窗外水声潺潺,河对岸就是明星演员夜夜笙歌的酒吧,她却老是磨叽着不愿意过去。”
吴越闲暇时喜欢在蜻蜓FM上听蒋勋的节目,有一个拆文解字她觉得讲得很有道理,“闲”字说的是门里头有一棵树,“忙”字说的是心灵的死亡。“花一些时间让自己保留独处的状态,这样才能在创造一个新角色的时候有一个新的开始。”忙里偷闲,是吴越给自己的节奏感,对于演员而言,在剧组的时间自己控制不了,拍戏到后半夜是常有的事情,在不拍戏的时候,她希望用独处给自己养养精神。“在车水马龙的地方待久了,那种表达就是一群人的表达,而不是自己的。”
热搜、炒作、绯闻这些娱乐圈常态化的操作,吴越避而远之。常常会有朋友在抖音上看到吴越的视频转给她,她会很惊恐:“明明这句话还有前因后果呢,怎么就被裁剪得就剩中间一段了呢?”她享受的是“慢”的维度,慢慢地琢磨一个戏,慢慢地分享一些有营养的表达,但这个迅捷高效的社会似乎简单粗暴地消解了慢的可能。相比外在的嘈杂,她对建立自己内在的秩序更为看重。
所以当我问她,对于现在大家都在讨论的女演员的中年困境,你怎么看?她的回答并不是脱口而出的云淡风轻,更像是一种拉长了时间维度后郑重其事的回答:“无论男女,在什么样的年纪,烦恼和困境就像大海上的浪花,永无止境。在尊重自然规律之上成长,才能成为一个有智慧的人。”
吴越面向大众的微博评论至今依然还处于关闭状态,但她依然会在上面分享最近在看的书、听的音乐,以及某次回忆起童年时的旅行。她说,这是发给她的同类人看的,就像她转发的一句话,演得复杂一点,生活简单一点。从2019年疫情开始,她一直辗转在片场和上海之间,很久没有回北京,她说她有点想念北京的朋友,以及家里种的花。 爱情神话吴越如梦之梦我的前半生娱乐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