酱板鸭

作者:王鸿谅

(文 / 王鸿谅)

酱板鸭0( 先卤制再烘烤的鸭翅,出炉时色泽浓郁,有琥珀的凝重 )

记忆里的门市

现在偶尔回长沙,都觉得自己成了异乡人。多年生活的方位感,轻易就迷失在这城市的日新月异里,熟悉又陌生。对酱板鸭的寻访,因此更像一次额外的工作福利,寻找味道里的记忆,与往日重逢,与自己相遇。

酱板鸭在湖南很常见,长沙街头的各种连锁门店、大型超市、批发市场,还有街角巷尾不知名的小铺面里,都能够找到,有现做现吃的即食装,也有保鲜真空装。不同的品牌、辣度和口感,选择多得让人迷惑。幸亏得到长沙市烹饪协会秘书长范命辉先生的指点,他是湖湘餐饮文化研究者、本土知名的美食家,他的《湘菜六味》用朴实的语言,梳理了湘菜的源流和传承。可是,这位对湘菜如数家珍的美食家,听到“酱板鸭”三个字,还是愣了一下,这种介于零食和正餐熟食之间的食物,虽然在市场销售上逐渐风靡,可是从餐饮文化的视角来看,实在还有些冷门。不过,范命辉沉吟几秒之后,就迅速找出了方向:“你去找两个人,余安全和陈翔,他们是长沙最早一批经营酱板鸭的人,历史他们最清楚。”

时间被拉回到1996年,余安全和陈翔还在老字号长沙饭店共事,余安全经营着长沙饭店里的餐饮,叫作湘都酒店。“那时候的湘都,跟日银、新华楼、玉楼东是齐名的,长沙宵夜最出名的四大酒楼”,“就因为生意好,所以做酱板鸭的人就自己找上了门”。找到余安全的人姓陈,是个浙江人。据说是做生意亏了本,就来了长沙另谋发展,他从浙江师傅那里学了一门做酱鸭的手艺,然后根据湖南人的口味偏好,对配方做了调整,自己搞了一个小作坊制作酱鸭,专门找酒店销售。大概是1996年底,他找到了湘都酒店。余安全回忆:“陈老板是个很有毅力的人,骑着自行车上门来推销,找了我好几次,一开始我都没在意,后来试了一下他拿来的鸭子,味道不错,这才决定跟他合作。刚好湘都酒店有一个外卖窗口,就把他的鸭子放在那里一起卖,当时这鸭子还没有名字,我们一商量,既然放在湘都卖,干脆就叫‘湘都酱板鸭’,这是整个湖南第一家有牌子的酱板鸭。”

“那时候蔡锷路还是双向通车,人流量很大,湘都这个外卖窗口的人气很旺。”余安全回忆。整个上世纪90年代,乃至现在,长沙的商业区都呈现出一种十字路口的繁华,尤其是五一大道,这条连接湘江一桥和火车站的主动脉东西向穿城而过,地位相当于长沙的“长安街”,它与几条南北向主街交叉的十字路口,就是商厦最爱的选址,各据一角,拉动整个片区的人气。长沙饭店位于五一大道和蔡锷路的交叉口,与它成为呼应的是蝴蝶大厦,一栋呈现蝴蝶形状的大楼,曾经的长沙地标建筑。虽然地理位置好,大家对于鸭子的销售最初心里也没底,陈翔曾担心,“酱板鸭是个新口味,不知道能不能被长沙人接受,也有人不看好它”。没想到,过了一段时间,这个外卖窗口的生意变得非常火暴。“生意有多好?”余安全说,“节假日外面排队能排到七八十个人。”这种口口相传的力量,证明了湖南人对于吃的热情。“还有好多人开车从外地过来买,一个十来平方米的门市,一天的流水最高达到过8万元。”

酱板鸭1( 切好的酱板鸭其貌不扬,可是只要咬上一口,就再也不会忘记这霸道的味道 )

为什么湖南人对新生事物酱板鸭的接受度这么高?余安全觉得,还是因为这鸭子的独特口感,“香,辣,酱香浓郁,肉质有嚼劲,吃完有回味”。“当时也有传言,说鸭子里放了罂粟壳,我们都觉得好笑,怎么可能呢,那样成本太高了,后来我们还真的在工厂的实验室做过实验,加了罂粟壳,其实并不能让鸭子的口感变得更好。”

口味的秘密

酱板鸭2( 每一只要装袋的酱板鸭,都需要经过人工的仔细修剪。酱板鸭的生产始终保留着这些传统手工 )

酱板鸭的原材料是水鸭,也叫麻鸭、谷鸭。最初的选材更为特殊。“用的都是两三年的蛋鸭,就是母鸭。”余安全告诉我,“为什么选这种鸭子?其实一开始是因为成本低,那时候农民养鸭就是为了下蛋,一只母鸭大概6个月以后开始下蛋,一季能下好几个月,然后进入恢复期,到下一个产蛋季,产量就开始下降。到第三年,基本上就属于‘鸡肋’了,吃的饲料多,下蛋少,卖不起价钱,没人要,一只平均才六七块钱。”

从成本考虑,与酱板鸭的特殊工艺相结合,阴差阳错却成为最合适的选材。一只美味的酱板鸭,在浙江人陈老板学来的手艺里,要经过腌制、烘烤和卤制三道工序,这也是在酱板鸭走红之后,慕名前来拜师学徒的人们继承下来的标准程序。余安全领着我们见证了酱板鸭生产的全部工序。他的厂房在河西岳麓区,这个片区当初是准备开发商贸城的,他把生产车间从马王堆的小作坊搬过来的时候,这里的生意还没起来,“扎堆的是传销”。后来的整个片区的主营业务成了板材,他的湘都酱板鸭厂就格外独树一帜,不用看招牌,用鼻子就能分辨。四层小楼是按商住房修的,因地制宜的改造之后,生产车间就变得像个上上下下各种通道绕出来的迷宫,浓郁的酱香味是唯一的指引。

( 先烤制再卤制的酱板鸭,出炉时是另一种颜色,金黄透亮,明快诱人 )

首先是腌制,当然,这道工序必须从鸭子宰杀、拔毛、去除内脏,清洗干净后才开始。“腌制是湿腌,用酱油、盐、味精、料酒、生姜和各种香辛料调成酱水料,把处理干净的鸭子放进去。”用来装酱料的是特质的钢制大桶,鸭子的腌制时间因季节而不同,也因各种品牌的口感追求而不同,但基本都在两个小时以上。腌制期间要不断翻动,让鸭子浸泡均匀,从而达到“去掉鸭子的血水和腥味,让鸭肉变得更紧实”的目的。腌好后,把鸭子捞出来挂好,沥干水分,自然风干几个小时,用两个木棍十字交叉,将鸭子撑开定型,“市面上看到的酱板鸭圆圆扁扁的像个团扇,就是靠这道工序来定型”。

第二步是烘烤。一开始传下来的方法就是“明炉烘烤”,意思就是炉子里要生明火,然后把鸭子用铁钩一只只吊到炉边来烘烤。“最开始用的是煤,优点是便宜,缺点是有污染,尤其是藕煤,因为含水,燃烧的时候会释放出超标的污染物。早年间大家对食品安全也不像现在这么重视,觉得烧煤也没什么,后来国家的标准严了,就改烧木炭。”余安全解释说,“但是肯定要用明火,这样烤出来的鸭子才有特别的香味。”烘烤的设备也在不断变化,“以前是小炉,一次最多只能烤100只鸭,后来在技术上做了改进,换成一次能烤200只的大炉”。我们刚好赶上了一拨儿鸭子出炉,铁质的炉门打开,一股香味蹿了出来,炉壁两侧各挂了两排鸭子,已经烤得皮色亮黄,干硬紧实。最理想的烘烤程度,就是“一斤鸭子烘烤之后,只剩下半斤”,这就算干透了。

酱板鸭4( 酱板鸭要在这样的明炉里经过10个小时以上的烘烤,才能进入下一道卤制工序 )

最后一步,卤制。卤水的配置,和烘烤一样,是各家的核心机密。常用的材料市面上都能买到,盐、糖、辣椒、花椒、丁香、八角、桂皮等等,并不出奇,这些材料的比例配置和卤水浓度的把握才是关键,所以学过酱板鸭制作的人说起来,都有些无法言传的神秘。大体上,糖与盐的比例是2比1,这是卤水的基础调味,然后辣椒,依据口感而定,花椒八角这些料,用量按比例减少,然后开火熬煮40分钟左右,最后熬煮出来的这一锅卤水,最理想的口感,是甜咸均衡,用钢勺搅动之后,“把勺子倒过来,看看卤水能不能挂壁,卤水能流动,又能在勺子上挂住,就是最理想的浓度”。烘烤出炉的鸭子冷却后,就放到卤水桶里,一个桶里能放近百只,码好后,压上木板,木板上再压一块很重的麻石。然后,把钢桶放回火上,大火开始卤制,时间在一小时左右。怎么判断鸭子是否卤制入味?陈翔拜师学艺得来的诀窍是:“看鸭子的翅膀,翅膀开始皮肉分离,露出骨头,这时候的鸭子就卤得恰到好处了,吃起来最入味,连骨头里都有香味。”

这种高温热卤,本身也是消毒杀菌的过程,以前现做现卖的时候,鸭子高温出锅,就可以直接送货来卖了,真空包装是后来的事情。酱板鸭从湘都酒店的外卖窗口开始流行的时候,湖南各地的许多小作坊基本都是前店后厂,现在销量最大的酱板鸭品牌“童胖子”的技术总监段中来回忆:“那时候我们在常德的店面,鸭子还没出锅,外面已经排起了长队,先收了钱,鸭子出了锅,热气腾腾地拿过来,再排着队打包拿走,拿回家鸭子凉下来,口感刚刚好。”

从作坊到产业

陈老板的小作坊,最早在马王堆,余安全回忆:“很小的一个棚子,卫生质量监督部门去过,几次让他整改,我也去过,那确实是要整改,一进去,苍蝇都打脸。”余安全说,他跟陈老板正式合作,首先就对作坊做了改进,后来在河西的岳麓区买了商铺,把厂房整个搬了过去。他们合作了9个月,“两个人挣了20多万块钱”。后来因为各种原因拆伙,余安全支付了5万元酱板鸭的技术转让费,两个人此后再无联络。

陈老板离开了长沙,他和家人分别在湖南其他地方收过一些徒弟,继续做酱板鸭生意,陈翔就是从陈老板的女婿“周胖子”那里拜师学艺的。他姓周,长得比较胖,就有了这个外号。因为是朋友介绍,陈翔拜师的价格就有了比半价还省的优惠。“5000块钱,跟他学一个星期,再送我20斤卤水”。陈翔说。卤水是要经常调配的,因为烘烤干的鸭子,在卤制过程中,不会再释放出水分,反而会吸走卤汁,烘烤后5两的鸭子,卤制过后重量会回到七八两。关于卤水的配比,陈翔说:“师傅手把手地教我调制卤水也只有3次,前后加起来不到3个小时。”他记得师傅跟他说过一句特别玄妙的话:“糖和盐的平衡,一般都是甜了加盐,咸了加糖,但是,你要是怎么都配不平衡,那就反过来,甜了再加糖,咸了再加盐。”陈翔笑,“太玄妙了,当时就想不通,不做酱板鸭生意多年以后,现在也没想明白”。

陈翔从湘都的窗口看到了商机,他自己刚好有两个面门,一个在中山路“又一村”旁边,一个在火车南站的巨洲酒店旁边。“又一村”也是90年代长沙生意最红火的老字号之一,全家人排着队去吃蒸饺,是许多长沙人的记忆,我也不例外。陈翔门面从1998年开始代卖湘都酱板鸭,去余安全的厂里拿货,“生意好得很,每天拿多少卖多少”,1999年才下了决心拜师学艺开厂自立品牌。他们都忍不住追忆早期的“黄金时光”:“那时候是真赚钱,一只鸭成本六七块,一只酱板鸭可以卖到二十六七块,鸭子的毛、内脏、爪子单卖就能把成本赚回来,所以一只鸭能净赚将近20块钱。”高额利润下,这也是湖南酱板鸭各种作坊品牌开始扎堆的“战国时期”。

一开始没人要的老蛋鸭,逐渐抢手起来,价格一倍一倍地往上翻,平均两斤多的鸭子,从六七块一只,涨到二三十元,还供不应求。随着农村养殖业的规模化发展,鸭子的饲养发生了体系上的变化,余安全说:“没有人会再把鸭子养那么久了,大家都在算成本,什么都在涨价,饲料也在涨价,鸭子饲养的周期越长,风险性就越高,所以,农户都选择蛋鸭下过一季蛋就出手,这种一年多的鸭子,就算是最老的鸭子了。”

即便如此,蛋鸭从数量上还是不能满足大规模生产的需要,于是,原材料就出现了以前根本不会考虑的替代品,公鸭,而且是成长时间只有五六十天的公鸭。鸭子的生长周期自有特点,五六十天之前专门长肉,从60天开始长骨头、羽毛,而重量并不增长,长到80天以上,鸭子才长出一半骨头。所以在这个阶段,从饲养成本上考虑,母鸭就被保留下来继续饲养,等待6至8个月之后产蛋,而公鸭则被售卖出去。如何分辨一只鸭子的年纪?陈翔和余安全告诉我的方法是一样的,“看胸骨”,就是鸭背上中间那道骨头,60天左右的鸭子没有成形的骨头,只有白色的软骨。

为什么对鸭子会这么了解,余安全和陈翔都告诉我,早期他们从事这个行业的时候,鸭子都是要自己去收购的。“去产地跟农民谈,上门收购,然后自己请人宰杀、处理,杀鸭的师傅一般都是四川人,他们的工资,用鸭毛来折抵,一只鸭的鸭毛可以卖到1块至1块5。”慢慢的,大概3年后,酱板鸭的产业链就进入了专业细分,“有人专门提供鸭胚,就是宰杀清洗干净的鸭子,送货上门”。这种批量上门的鸭子,以60多天出栏的公鸭为主,原因还是成本。

当原料从3年的蛋鸭变成60天的公鸭,生产工艺也发生了变化,最明显的就是烘烤,余安全告诉我:“以前烤鸭子很快,大火急烤,半个小时就能烤透、烤干,现在这些60多天的鸭子就不行了,大火急烤,就会皮肉分离起皱、烤散,没了卖相。”所以,烤炉工艺必须要改,要用100多摄氏度的高温均匀地烘烤上十来个小时,才能保证鸭子均匀缩水,不变形。现在酱板鸭的生产,一般都是下午开工,鸭子烤上一晚,卤制出炉,刚好可以新鲜地赶上一天的销售。经过十来年的市场博弈,目前市面上的酱板鸭也形成了大品牌的各分天下。

陈翔的门面还在,但他五六年之后却退出了酱板鸭行业,因为“利润少了,味道也变了”。余安全觉得,味道变了是没办法的事情。他走的是大型超市的平价路线,他的酱板鸭价格十来年没有变过,“原材料涨成这样,而价格没有变,味道怎么可能还一样?”规模化标准化生产的必然结果,在他们看来,“就是一部分味道的损失”。他和陈翔一样,都很怀念最开始那几年酱板鸭的味道。“那是真的好吃,可以回味很久。”余安全说,“我自己都上了瘾,每天要从厂里拿一只来吃,就是吃了还想吃。”

陈翔有个想法,等机会合适了重操旧业,回头再做酱板鸭,用最传统的原料,复制出最原始的味道。这个想法迅速就被余安全泼了冷水。“不可能,鸭子你就找不到3年以上的了,你自己算一笔成本账,一只传统的谷鸭,3年饲养成本下来,就要100多块,谁给你喂?这3年里还可能有各种瘟疫的风险,谁愿意承担?如果要自己搞农场开始养,成本要投入多少钱?最后一只鸭子你要卖多少钱?那么贵卖给谁?”

守住的味道

在湖南酱板鸭的工艺里,其实有两种不同的流派,除了腌制、烘烤、卤制这种标准程序的主流之外,还有另一种很小众的流派,工艺是先卤制再烘烤。高元强和他的金元源酱板鸭,是这种工艺流派的开创者。

高元强的祖籍并不是湖南,而是浙江永嘉,少年时期跟随父母定居湖南,高中毕业就开始自谋生路创业,“家里穷,没钱,只能靠自己”。他的小作坊,90年代末开在中山亭附近的一个菜市场里,按照先卤制再烘烤的程序做出来的酱板鸭,颜色格外深沉透亮,可一开始并不为街坊们接受。“他们觉得鸭子看起来黑黑的,不新鲜,是死鸭做的。”高元强说他于是只能改变策略,“买半只送半只”。他记得自己农历八月十五开的店,到过年正月十五,生意才好起来,“一天卖完了三四十只”。金元源不像规模化生产的其他牌子,鸭子都控制为标准重量。高元强的酱板鸭按大小分成3个价位,最贵的一只零售68元,是目前湖南本土最贵的酱板鸭。他也固执地不进超市,只做门店生意。

先卤制再烘烤的工艺,高元强说是他自己在湖南腊肉的工艺基础上琢磨出来的。“我看湖南人那么喜欢吃腊肉,觉得也可以改进这方法,用来做鸭子。”高元强的生产车间里的秘密,同样在于卤水和烘烤。调配卤水的原料,除了常见的辣椒、花椒那些,还有他自己的独门秘方,为了保密,他连原料的进货,都不跟其他牌子用同一个供货商,而是宁肯麻烦一点,直接去跟厂家进货。他说:“这个行业其实很难有秘密,你进什么货,进多大量,隔多久配一次货,行内人一估算,心里就明白了。”

收拾干净的鸭子,直接放进煮制过的卤水里,看起来有些像余安全他们这个流派的第一道工序腌制。卤制过程中也要不断翻动,保证鸭子吸收卤水均匀。卤制一定的时间后,就是烘烤。高元强的烤制工序比另一个流派的快很多,不到一个小时就可以出炉,而且一炉最多可以烤出600只。炉门打开,制鸭师傅们把鸭子取出来,整个过道里都是氤氲的复合型香气。为什么可以烤得这么快?陈翔觉得核心应该是原料,他迅速吃出了差别:“金元源坚持在用至少一年的蛋鸭,市面上其他的酱板鸭都做不到。”所以,陈翔不做酱板鸭后,自己想吃的时候,或者要给外地朋友送礼物的时候,会选择去买“金元源”,他觉得,现在只有这一家“守住了酱板鸭的原始味道”。高元强则是笑而不语,卤制和烘烤依旧是他的秘密。他的明火烤炉跟别人都不同,使用的燃料也不同,虽然他给我们揭晓了谜底也做了展示,但我们必须遵守承诺,替他保密,留下这个悬念。

高元强确实很懂得鸭子的选材,他能分辨出吃不同食物长大的鸭子。吃稻谷的鸭子,“皮肤光滑,颜色是稻谷的自然黄色”;吃玉米的鸭子,“皮肤粗糙,毛孔粗,肉粗”;吃饲料的鸭子,“个大,肥,油多”;吃小麦的鸭子,“鸭油是白色的”。最好最贵的自然是生活在湖区和长江流域吃稻谷长大的鸭子,可是随着整个酱板鸭产业的规模化发展,这种鸭子越来越少,基本上进不到货了。在规模化饲养中,鸭子开始可能吃的是玉米杂粮,但是到了产蛋期,为了追求产量,一律会换成饲料。

直接从烤炉里出来的酱板鸭,再经过一轮高温消毒,刷上特质的麻油香料,就可以出街售卖了。虽然鸭坯原料发生了变化,高元强还是在后期的加工制作中,固执地想守住老味道,他觉得“金元源”这个招牌就像他的孩子,他希望出炉的每一只鸭子,每一年都保持同样的味道。那是可以让他吃的时候回想起,“小时候妈妈做的腊肉的味道”,是童年的记忆,是对母亲的思念,也是对自己摸爬滚打创业的感慨。早年间,高元强也跟浙江的陈老板一样,除了小店铺,也做酒店生意,自己骑着破自行车上门推销,什么苦都吃过。他的独门手艺会传出去,也是经济所迫,“有段时间实在没钱,只能收徒弟,一个2万块,不过条件是他们不能在长沙开店”。一年年地熬下来,总算熬了出来。他的徒弟们,目前还没有比他更成功的。

高元强的生活很规律,每天早上先送孩子上学,然后开车去开福区开发区的工厂,事无巨细地检查每一道工序,他说:“我做的鸭子是家里人自己都会吃的,要保证安全卫生放在第一位。”酱板鸭行业和其他的熟食行业一样,都会面临食品安全问题,制作原料的选择、工艺的控制,都会直接影响最后的检测结果,尤其是秉承了一些特殊传统工艺的食物。去年下半年,困扰余安全的酱板鸭无机砷超标事件,其实也是对这个行业的考验。无机砷并不是酱板鸭传统工艺里会使用的原料,他说自己“从来没有用过,我们也想不明白”。为此,余安全从原材料开始,专门请人在实验室里做了各种检测,他才知道,“无机砷是从自然中来,盐、糖、辣椒等材料本身就含有无机砷,连鸭子也有,按照酱板鸭的工艺,一锅传统的卤水调配出来,无机砷的浓度就已经超标了”。余安全的改进方法,是改变卤水配置,而且“一锅卤水最多只用3天就倒掉重新配”,“按照现在的国家标准,不可能有百年老卤了”。

高元强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的方法是不惜成本从原材料环节开始优中选优,他也有自己的实验室,原料每个批次的进货都要抽样检测,选择最合格的。他的观点是,宁可最后鸭子卖得贵一点,也要保证品质。等到全程叮嘱下来,就到了下午三四点,然后开车回城接孩子放学。他觉得,跟生意相比,家人和孩子才是第一位的,才是他人生最重要的事情。他有3个孩子,大女儿今年考上北京电影学院,学录音特效,两个小的还在读小学,三个孩子都有音乐特长,依次是钢琴、二胡和长笛。“钱是赚不完的,陪孩子的时间错过了就没有了。孩子走了歪路,挣再多钱都没有用。”高元强的这种想法一直没变。有一位东北籍歌星吃过他的酱板鸭之后迷上了,几年里不断订货,跟他们一家成了朋友,还提议出资合作,在北京开店。高元强思考再三后,还是放弃了。“一个是我精力上顾不过来,不可能长沙、北京两头跑,孩子们又小,正在读书,把他们都带过去不现实。二是食品生产上的事情,安全是第一位的,交给别人我又不放心,我不想金元源这个牌子被做砸了。”

对于高元强来说,客人们吃了他家的鸭子,觉得好吃、放心,愿意回头来买,就是最开心的事情,他用很不标准的普通话很自豪地告诉我们:“你知道吗,我们这里质监局局长的女儿怀孕了,想吃些有味道的东西,都是来我们店里买的。” 长沙酱板鸭板鸭陈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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