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吃点野菜吧
作者: 事已至此
一
作为农村人,我从来没吃过野菜。虽然野菜与我家不过一沟之隔,哪怕我的车轱辘从上面压过,我也从来没吃过。
每年春天,都会有城里的老人拎着铲子来我们村后面的野地挖野菜。我妈看见他们会感慨一句:“这有什么好吃的!”
直到有一天,我读到一篇文章,是介绍荠菜饺子的,作者描述的感觉那叫一个香,看得我肚子咕咕叫。我心心念念,想吃一次荠菜饺子。
盼望着盼望着,我终于等来了春天。近水楼台先得月,我今年势必要吃最嫩、最鲜的头茬荠菜。
“长出来了吗?”我在春天还没来时就急着问姥姥。
“再等等,不下雨,地里不长草,去哪儿给你摘荠菜呢?”
春天的雨远不如夏天的雨爽快,就像姥姥家里关不掉的水龙头一样,一滴一滴往下掉,急死了。
“吃吃吃,破野菜有什么好吃的,这还成稀罕玩意儿了。”我时不时就问一句什么时候挖野菜,姥姥终于被我问急了,怒气冲天地骂我。
姥姥一点儿都不爱这些东西,野菜、地瓜、豆芡,凡是能让人怀旧的东西,她都不爱。她说她小时候吃得太多了。
“可是书上说人老了就愈发怀旧,喜欢简单的食物和简单的味道。”我感到纳闷。
“谁说的?”
但姥姥还是陪我去挖野菜了,毕竟我不认识荠菜。一连找了好几棵,都是不知名的野草,可它们在我眼里都一样。
我来河边的唯一目的就是陪伴,陪着姥姥挖。姥姥已经几十年没来挖荠菜了,但还是能准确地区分荠菜跟其他野菜。“真是的,好不容易有好日子过,还来陪你遭这种罪。”
确实遭罪,本来怕被晒着便趁阴天出门,谁知天瞬间就晴了,晒得人胳膊发烫。我出门挖野菜的经验不足,连小板凳都没带。
姥姥一辈子都在地里做活儿,劳作早就损伤了她的骨头,她蹲下后,不能麻利地起身,要扶着锄头慢慢站起来,再去下一个长荠菜的地方。
过了一会儿,姥姥干脆站着,拿着木棍指哪儿我挖哪儿。
“行了,挖这么多够了,吃点儿味意思意思算了。”姥姥看着一小筐子荠菜,招呼我回家。
回到家,开始洗荠菜。洗的第一遍,几乎就是泥水;再洗一遍,还是浑水。到最后,我也记不得洗了多少遍,就一直洗啊洗,淘啊淘,感觉水龙头都被我拧冒烟了。
“姥姥,您说饥荒的时候吃这个,吃完补充的体力够挖它、洗它吗?”
“有的吃就不错了。”
我再一次蹲下来慢慢把蔫了的细小菜叶去掉。我是中午吃完午饭出门挖的荠菜,等调馅时已经傍晚时分了。
这顿饭真耗时。
二
进入包饺子这一步骤,也就到尾声了。姥姥吐槽道:“那时候谁家包饺子放肉,倒是荠菜,想吃就直接吃。”
可那篇文章就是说荠菜饺子好吃啊。不过转念一想,什么食材放肉会不好吃呢?
不管了,饺子熟了,我先吃吧。忙碌了半天,我真的太饿了,饿到前几个饺子我都没吃出味儿,直接往胃里送。
等我细细品尝荠菜饺子的味道时,说好的鲜与香呢?不应该没有啊,这是拥有60年高超厨艺的姥姥亲手包的饺子,怎么还不如韭菜饺子好吃。
甚至这盘荠菜饺子因为从地头到餐桌的时间太短,吃起来还有一股草腥味。为了它,姥姥特地第一时间用油脂锁住荠菜的水分。
姥姥一口都不吃,在我的劝说下,才吃了一个。“好吃。”她回答得极其敷衍,但确实是实话,毕竟什么食材和肉混在一起都好吃。
好吃,但不想吃。姥姥又放下筷子。荠菜让她回忆起她年轻的时候,但她一点儿都不想回忆吃不饱饭、起早贪黑干活儿的日子,自然也不想多吃那两口荠菜。
家里人下班回来,纷纷夸赞荠菜饺子鲜、香、嫩,说明天还想吃。
姥姥没搭腔,我也早早回屋躺下。挖它,洗它,择干净它,包它,吃它,每一步我都很累。
有些菜成为季节限定是有原因的,实在太磨人了。
可我以后在饭桌上聊天,还是会神采奕奕地讲起我吃荠菜饺子的经历。
“真的太好吃了,鲜、香、嫩。”我语气夸张,用我仅会的3个词夸赞它。没办法,大家都说它好吃,我的味蕾一定要跟上大家的脚步。
“真的吗,哪里有荠菜?”饭桌上比我更年轻的年轻人开始心动。
“我家后面,你可以来挖。”
“那我过两天就去。”朋友很兴奋地说。
“快去吧,过两天就败了,得赶紧摘。”我生怕他三分钟热度不来了,转手将收藏的那篇关于荠菜饺子的文章发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