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格格
作者: 刘瑞格格两天没吃任何东西了。无论白天还是黑夜,无论身边如何热闹,无论怎样诱惑它,格格铁了心不吃不喝,对一切都不理不睬,包括黑子。
正是春天,万物萌动,梨花、杏花、桃花开得蓬勃热烈。这样美好的季节,黑子多想像从前那样,和格格一起在花间流连。可格格似乎把这个世界完全遗忘了。
黑子和格格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从小到大形影不离。格格生得娇小玲珑,乖乖巧巧的,特别讨喜。黑子像格格的保护神一样,一直护在格格左右。格格也很喜欢和黑子待在一起,树荫下、花池边、草坪上随处可见格格和黑子成双成对的身影。
立春以后,气温一路升高。随着天气的变暖,黑子发现格格也变了。格格像是有了心事,寻寻觅觅,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哪怕黑子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她也是爱理不理的。格格怎么说变就变了呢?是因为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吗?黑子不明白。他三番五次地讨好格格,格格却愈发冷漠了。很快,格格彻底避开黑子,把自己封闭起来了,任黑子在她身边徘徊再徘徊,格格也不为所动。
格格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个暗无天日、晨昏不分的世界,和人间的热闹泾渭分明。
我去看格格时,格格一动不动。我轻声喊着“格格,格格”,格格仍旧不动。我试图去抚摸格格,可手刚伸出去,她便警惕起来,眼睛里射出惊恐、戒备的光,头也紧张地扭来扭去,喉咙里发出一串怪异的声音。我急忙缩回手。过了一会儿,格格才平静下来。
我怕格格会饿死,会孤独死。我给她盛了米饭端到她跟前,可她看都不看一眼。我用勺子挖了一点米送到她嘴边,她把头一扭。我的勺子也跟着送上去,她却把头又扭到另一边。我再把勺子送到她嘴边时,她又从喉咙里发出那种奇怪的、充满抗拒的声音。
又一天过去了,格格还是待在那个角落里,不吃,不喝,不动,不声不响。再看她时,感觉她真的就要死了。她蓬头垢面,神情木然,和曾经那个长相娇美、身材线条流畅的格格怎么也联系不到一块儿了。
天阴了下来,气温骤降,风呼呼撕扯着树木,门窗被刮得啪嗒啪嗒响,一场雨眼看就要到来。酝酿了一天的雨,在半夜下起来了,哗哗的雨声从窗缝灌进来。时有电闪雷鸣,仿佛雨夜被轰隆隆地冲开了一个口子。雨哗哗啦啦不停歇地下到了天明。
一场雨让世界变得一片狼藉。被风刮倒的花盆、被雨打落的花瓣和折断的树枝躺在湿漉漉的地上,构成了一幅充满悲情意味的画面。
格格还在原来的地方,像是摄影师为了表现一种英雄主义而特意给了她一个定格的镜头。雨水顺着屋檐啪嗒啪嗒流下来,溅到格格奋力张开的翅膀上。
我想拂去格格身上的雨珠,可手刚伸出去,格格浑身的羽毛瞬间奓起,一副誓死捍卫地盘、绝不容许冒犯、拼命守护着什么的架势。
蜜蜂、蝴蝶都躲雨去了,连蚂蚁都不见了踪影,格格却如化石般纹丝不动。
天旱了许久了。在田里的庄稼喝足了雨水后,雨说停就停了。风也停了。蜜蜂、蝴蝶嗡嗡嘤嘤扇动着翅膀又出来了。格格动了动,似乎想站起来。
格格站起来了。
格格真的站起来了!站起来的格格看上去慵懒,却也有种奇异的、骄傲的、幸福的神态。
格格被我爱人从他朋友家带到我家时,还是一只毛茸茸的小鸡娃。和格格一起来的还有黑子。这两只小鸡不是普通的鸡,而是体形更娇小的“元宝鸡”。
格格和黑子一天天长大,出落得愈发漂亮,浑身上下毛色黑亮,如锦缎一般随着优雅的步态抖出亮闪闪的金光。尤其是格格,头顶的冠子红艳艳的,腰身的曲线柔和优美,尾羽如孔雀屏向上高高翘起。作为一只母鸡,格格的冠子虽不如公鸡的冠子那般肥大挺拔、威风凛凛,却也有着红玛瑙般的温润、美丽。
可是,几天不吃不喝,格格的冠子因脱水变得发白了,萎缩了,身上的羽毛也蓬乱如荒草,再不复往日的风采。
格格终于走了出来。她吃了一点食,喝了几口水,又去排便,然后,它又以一个准母亲的骄傲、优雅的步态,朝着它用体温暖得热乎乎的、即将面世的“孩子们”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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